這裡來掌管這小店,前一年勉強不賺不賠,今年就賠定了。
按照縣裡的意思,這處小店也是要賣掉的。只是賣價是按前幾年收的利潤算的,明顯不划算,張了幾個月的榜,也沒人來買。依照縣裡意思,如果到年底還賣不出去,就強行讓店主買了。他的家產就在那裡,不怕交不出錢來。
說著這些煩心事,店主長吁短嘆,孫二郎只好不住安慰。從五代時起,政權為了支撐養軍費用,一直對民間使用這種辦法盤剝,大家已經習以為常。自己遇到了,只當是命中註定,要破這一注錢財,倒沒有更多的想法。官府專門盯著上等戶薅羊毛,佔社會最大多數的下層百姓最多同情一下,並不會感同身受,鬧也鬧不起來。遇到這等事,不交給無常的命運,又有什麼辦法呢?鬧也鬧不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外面走進幾個人來。為首的一個甚是年輕,舉把雨傘,身上穿了雨衣雨裙。這些都很精緻,只是穿在這人身上有些彆扭,皺皺巴巴,還沾著泥漿。
身後跟著幾個伴當,都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看起來甚是精幹。
店主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回過頭來想起什麼,急忙起身,上前行禮:“原來是節級到了小店。何不早吩咐一聲,也好早做準備!”
譚節級有些尷尬,道:“你為老兒好不曉事,知縣官人在這裡,還不快些見禮!”
店主嚇了一跳,忙對年輕人道:“小老兒有眼無珠,原不知上官駕臨,萬望恕罪!”
王安石只顧著收雨傘,隨口道:“主人家店裡如果有酒有肉,上些來用。外面好大的雨,著眾人吃了喝了去去寒氣。等到吃過了,一發算你錢。”
店主急急忙忙答應,低聲吩咐小廝到後面取酒,並殺一隻雞,煮過上來。
王安石聽見了,對店主道:“你店裡有什麼熟牛肉羊肉,取一盤來便了,不須殺雞。”
店主道:“不瞞上官,店裡只有幾十斤熟牛肉,是前日隔壁村裡有牛病死買來待客的。”
“那便切幾斤牛肉來好了,我們吃了,要到前面碼頭去看。”王安石一邊說,在邊就在身邊的桌子坐了下來,隨手把傘靠在一邊。
店主道:“上官何等樣人?如何吃得了這等醃肉!小店還養得有幾隻雞,稍等片刻宰了與上官下酒!只是店裡沒有好酒,上官擔待!”
王安石點點頭,嘟囔了一句,低聲問跟在身邊的人帶的錢夠不夠。
店主沒有想過知縣吃過了酒肉還給錢,一時不知道怎麼做好,傻傻站在那裡。他不知道王安石性子獨特,對於吃穿用度全不在意,牛肉雞肉,吃在他的嘴裡,大多是分不出來哪個好哪個壞的。老死的牛肉很難吃,一般的人聞也能聞出來,但王安石不同,他吃到嘴裡大多也是嘗不出好壞。之所以不再堅持,只是為免麻煩,由著店家安排罷了。
一邊的孫二郎看店家尷尬,拿了沒有喝完的那一瓶酒出來,上前道:“小的這裡還有半瓶從洛陽帶來的烈酒,極是有力氣,這等天氣正好驅寒。孝敬官人。”
王安石任由孫二郎把酒放在桌子上,讓身後跟著的人付錢。水酒烈酒,味好味壞,王安石一樣全不在乎。他不反對,只是不想跟治下百姓分辨,給錢就是。
並不是說王安石沒有味覺,不分美醜,而是他很少在這上面分心。真正閒下來,他也能夠品著美酒,欣賞美景,也知道好壞美醜。不過現在他滿心想的,是眼前這場雨什麼時候結束,前面的洛河碼頭會不會出事,周圍的農田會不會遭災。一心不二用,吃的喝的就完全從他思想中走開了。
見這官人木木訥訥,是個怪人,店主和孫二郎只好默默走開,回到自己桌子上。
過了好一會,小廝從端了一盤煮爛的雞來,連同一角酒放在桌子上。幾個公吏替王安石斟了酒,自己在旁邊佔住一張桌子,喝著店裡的酒,吃著熟牛肉。
王安石一直在想著心事,隨手拿起一雙筷子,去夾盤子裡煮熟的雞肉。小廝為了表示尊敬,把雞頭對著王安石,卻沒想到這個官人根本沒有注意。伸筷子戳到雞頭上,半點肉沒有夾下來。收回筷子,送到嘴裡,王安石便端起酒來喝了一口。
小廝在一邊傻呆呆地看著,只見知縣官人喝一口酒,拿筷子戳一下雞頭,然後在嘴裡抿一下。喝了五六杯酒,那雞還是完整一個,肉並不曾少了一塊。
一邊的譚節級示意小廝,讓他不要出聲。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要打擾知縣官人,還是把雞留下,等一會他們幾個大快朵頤。
這副怪模樣,讓店主和孫二郎也是面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