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他們有何尊重,連一官身也不易得。你們覺得如何?”
劉滬立即出列叉手,高聲道:“都護只要告知此人,若無朝廷,又何必徵稅!我等挎刀持槍之人,把刀架於他脖子上,這廝自會心甘情願把全部身家獻上,還要對我們千恩萬謝!”
徐平看著劉滬,淡淡地道:“與尋常民戶比較,他交予朝廷的錢糧委實是多。他這一家所交錢糧,抵得上數百種地民戶。那麼,朝廷是不是要謝過他?若是他來,我與他禮讓拜座,尋常民戶來,我只讓門口兵丁亂杖打出去就是?”
劉滬提高聲音道:“何必謝他!他交予朝廷的多,從朝廷得的也多,他該謝朝廷!凡徵稅額,都是按比例收取,收他的多,自然也是他賺的多。能賺到的多,自然是朝廷上下為他比其餘民戶出了更多的力!天下無朝廷謝民事,只有民謝朝廷!”
徐平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看著前面眾將,提高聲音:“劉滬所言商戶多繳稅額,是因為他賺得多,賺得多說明朝廷助他多。那麼,我問你們,與百姓比較,你們出征在外,路上勞苦,陣前流血,朝廷要不要謝謝你們?天下要不要謝謝你們?”
徐平的聲音已經非常嚴厲,是這些將領從來沒有見過的,一起出列,叉手朗聲道:“天下無朝廷謝民事,無百姓謝兵事!吾執刀槍,雖為兵,先為民,豈有民謝民之理!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朝廷是百姓之朝廷,陣前流血,盡責而已!”
看著面前眾將,徐平的面色漸漸緩和下來,沉聲道:“兵本是民,兵民一體,所以無百姓謝兵之理。凡諸大軍,吃朝廷的飯,拿朝廷的錢,你們本就是朝廷之一部,自然也就無朝廷謝軍之理。但是,兵出於民,是民該盡保國之責,人人有責!你們上陣流血,其他人安坐家鄉,于軍中每個人來說,你們不但是流著自己的血,還在幫著別人流血。是以雖無民謝軍之理,但卻有未參軍之人謝參軍之人的道理!自今日起,在隴右都護府幾路,凡你們著戎裝,見官不拜,只是唱諾。上至經略,下至小吏,一律如此!行於路上,凡與民相遇,皆須民讓軍。凡至官府辦事,著朝廷所發戎裝,不管何地,辦事優先!”
眾將一起唱諾。
徐平又道:“既如此,以後你們牢記,自己本就是民,不可依強搶奪百姓。軍中置盜賊重法,凡有此事,依盜賊論,再加一等!凡著戎裝,與百姓爭執,錯果在你,依律處置之外軍中再行處罰,以謝百姓。以後軍中依制而行,自我至軍中每一兵卒,凡有事不平,皆可至軍法司首告。凡查實,一概不究。”
說完,徐平站起身來,走到案前,看了看帳前諸將,又抬頭看著帳外。
此時太陽初升,帶著春天溫暖的氣息,遠方的草地已經微微泛出了淡淡的綠色。西北的春天已經悄悄地來了,原定隴右諸軍休整的計劃卻已經取消,正在大規模集結,準備大軍北上。徐平已經上章,提出只要沒有與黨項談判成功,則自己這裡的戰事不停。
這些將領當然沒有這麼高的覺悟,是徐平用了不少時間灌輸的結果,就是這樣他們也未必真正理解這個道理。不是因為他們笨,不如徐平聰明,而是時代的隔劾。這個時代不是沒有這樣的思想,但還沒有足夠的磨難逼得人們向那麼深裡去想。
從國家的整體角度來說,本來就是國內民眾的集合體,沒有國家還要謝謝民眾這一回事。以國家的名義謝謝,就是虛偽。但是,在政府裡的官員,作為一個個體,卻有如果民眾幫著做事,他應該謝謝的道理。做不好,就應該道歉的道理。
整體是由一個一個個體組成的,但看待整體,分析整體的行為,不能夠鑽到去分析個體上去。對個體的認識,有助於加深對整體的理解,但卻不能代替對整體的把握。
徐平對禁軍中的將領士卒並沒有什麼意見,雖然此次出了葛懷敏,但還有任福,還有跟任福一起戰死的大批將領。但上升到禁軍這個整體,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大宋立國,跟五代其他朝代一樣,是靠著軍人政變推太祖上臺。但宋朝沒有跟五代一樣短命,必然有不一樣的地方。表面上看來,是文人集團上臺,把跋扈的武將集團壓制住了,加上其他一些措施,使擁兵大將沒有了擅自廢立的基礎。但從根本上,是把國家的資源從武將手中剝離了出來,哪怕是窮天下之力養軍,也是國家把這個錢給你,而不是你自己收上來的。從軍事部署上來看是強幹弱枝,從根本上,其實是讓武將失去了獲得國家資源的途徑。哪怕一時反叛,力量再強,也會被動員起來的國家資源擊敗。
這個時代一切的矛盾,終究是要追到以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