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了兩杯冰過的果酒,李璋道:“哥哥,官家最近吩咐我,說是要我隨著你修那什麼歷朝兵制。說是要趁機讀些書,也熟悉一下前朝典故,要我問你一聲合不合適。”
聽李璋說這話,徐平就知道趙禎現在心裡的糾結。特殊的經歷和身份,讓趙禎心裡對徐平格外相信。再加上又帶兵破過交趾,徐平說現在的禁軍問題多多,打不了仗,趙禎從感情上第一選擇就是相信。但是禁軍將領一鬧,讓趙禎清醒過來,這種國家大事,不能靠著徐平一說,便就真地把軍制改了。他能說服得了自己,可說服不了朝中文臣武將。最終是留了宣威軍自己改的一個口子,因為相信徐平,又派了李璋過來提早跟著熟悉。
生母早逝,母子至死都沒有相認,是趙禎心裡的一根刺,這一切都補償在了李用和一家身上。特別是李璋,這些年來一直都跟在趙禎身邊,那真是比自己的親弟弟還親。攏在身邊這麼多年,感情建立起來了,李璋的官位也升上來了,趙禎琢磨著要給他弄點實打實的功勞了。跟著別人趙禎不放心,但跟在徐平身邊,那就萬無一失了。
理清楚了這些頭緒,徐平對李璋道:“這是好事,有什麼不合適的。不過,有些話我要提前跟你說清楚,你自己記著。編歷朝兵制的都是外朝大臣,不是侍從就是館閣官員,飽讀詩書。你一是與他們不熟悉,再一個這些人心裡都有一股傲氣,你是外戚,在他們眼裡是攀附得官,必然瞧不起你。要跟著我編書,就一定要謙遜,跟能這些人共事得來。”
李璋笑道:“哥哥與我從小一起長大,還不知道我的性子?縱然小時候頑劣了些,這些年也都改了。官家也跟我說,到外朝一定要謙虛謹慎,多學是第一要務。”
“你知道就好,心態擺正了,便就一切好說。安心學一兩年,對你未來有無窮好處。”
李璋連連稱是,與徐平一起飲了兩酒,又問:“若是跟著編書,哥哥先教我兩句。不要到時一開口就讓人笑話,被那些文臣宿儒看輕了。”
徐平聽了就笑:“只要你的態度擺正了,便就沒人會看輕你。在那些文臣眼裡,你會兩句也是那樣,不會也是那樣,並沒有什麼差別。”
說完,想了想,徐平又道:“不過,聖上讓你跟著我編書,熟悉人脈是一,更重要的只怕還是要你學些東西。今天無事,我們便就說一說軍制吧,以後你學也有個方向。雖然你一直在宮裡,但職位是在軍中,軍中的事知道不少。且說說看,現在禁軍需要改的時什麼?”
李璋道:“哥哥問的這個不難,其實朝中人人皆知,禁軍現在最需要的精選將領,嚴肅軍紀。只是軍中人事錯綜複雜,將領大多背景深厚,雖然知道,做起來卻是極難。”
徐平搖了搖頭:“國家安定幾十年,不能依靠軍功選擇將領,歷朝歷代都是如此,軍中高官非親即貴。但兩漢之時,哪怕是親貴,如衛霍等人,全是外戚,也能長驅大漠。哪怕就是到了國勢衰微之時,一員偏將帶數千兵,猶能視周圍蠻夷如無物。而如本朝,當年雍熙北伐,宿將仍在,精兵眾多,器甲精良,與契丹戰卻鎩羽而歸,太祖太宗時全國上下念念不忘恢復幽燕,現在卻沒有多少人敢提了,又是為了什麼?”
“胡人武勇,漢人懦弱,天性如此。自晚唐以來一直這般,也不只是本朝的事。”
徐平連連搖頭:“不,不,不,如果說胡人武勇,兩漢之時的匈奴比現更野蠻,那時的漢人又何嘗懦弱?這種不著邊際的說法,打一次仗可以如此說,幾百年來一直如此,還這樣說就是可笑了。漢人什麼時候缺了武勇?從來不缺的。”
有這種認識怪不了李璋,也怪不了這個時代,實際上哪怕過去了千年,在徐平的前世還一樣有很多人是這樣認為的。北方的少數民族一定是勇猛無畏,中原的漢人政權一定是貪生怕死,這幾乎成了一種政治正確。徐平前世偶爾看過一部電視劇《祁連雪》,就是講這個時候正在西北蠢蠢欲動的趙元昊的。此時的元昊還是姓趙,不但是姓趙,而且名字是入趙宋皇室譜牒的。劇中的趙元昊英明神武,要不是西夏小了一點,按著劇裡說的簡直可以算是可比漢武唐宗的一代英主了。以前徐平還很後悔當時沒有好好看這部劇,如果前世好好看了,現在豈不是對趙元昊瞭如指掌?現在知道得多了,才慶幸當時幸好沒有好好看。實際上的趙元昊貪婪暴虐,這種暴虐可不僅僅是對宋朝,還是對西北的所有漢人和少數民族,包括與他同族的党項人。歷史記載中的趙元昊,除了反宋,剩下的幾乎全都是一個無道暴君的形象,生命的最後舉國皆反,連親生兒子都跟他刀兵相見。簡單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