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是首善之區,讀書識字的人占人口的比例全國最高,但真算起來,實際上還是不識字的人佔絕大多數。影響這些人的,正是那些民間藝人。而且這些民間娛樂形式,不僅僅是普通百姓喜歡,很多官員也同樣喜歡,連趙禎自己都很感興趣。官員之中,又以武臣受到的影響最大。社會風氣,武官受到的道德約束少,不必跟文官一樣在乎清眷,也少遊玩詩會之類的娛樂,很多人就靠著這些民間技藝打發時間呢。
如果能開辦公司,爭到民間娛樂活動的主動權,對其內容進行有意的導向,則對新政的推行當助力不少。這年代理性的統計分析很不發達,對一項政策好壞,不管是高官還是百姓,經常是從感性上分析,特別是自己身邊人的生活變化。歷史上王安石變法失敗,看當時反對的人的理由,很多都是各種各樣的小段子,這些段子或真或假,又有什麼人能夠一一分辨得清?與其讓反對新政的人編段子黑自己,徐平還不如組織人自己編段子。
至於這些娛樂公司的贏利,徐平自然有辦法補上去,三司並不缺錢。公司便就有這種好處,做同樣的事情,開設官方衙門千難萬難,但這種贏利性的公司,不佔用官方的名額和編制,甚至不佔用官方財政,有看不順眼的人也無從反對。
第297章 伎藝人
寶相寺的一處小院內,徐平看著面前形形色色的人等,對邊上侍立的公吏道:“天氣燥熱,眾人站得辛苦,去賜座賜茶。”
一個短小身材,頷下一縷花白鬍須的老者上前,拱手道:“相公是何等樣人?我們這些瓦子裡賣藝的,從事的是賤業,相公面前豈有坐的道理!賜一盅茶,解了口渴便感激不盡。”
時代的特點,身份相差懸殊的人確實不能坐到一起,徐平強要他們坐,只怕還會讓他們心中不安。便不再強求,只是讓公吏賜了茶去,任由這些人站在那裡。
喝了茶,徐平朗聲道:“最近三司新政,天下贏利的營生,多開辦了公司,你們知曉嗎?”
還是先前的老者出來答道:“回相公,我們這些人說的就是市井新聞,這等大事如何不知?諸般新政,如公司銀行等等,小的們都是熟得不能再熟。”
徐平點頭:“如此最好。對了,你如何稱呼?都是你出來答話,是個什麼道理?”
老者拱手:“回相公,小的姓彭,人人都稱我彭老郎。因在瓦子裡久了,眾人推愛。”
老郎是他們這些行業裡面年紀大技藝高的人,是個專業的稱呼,類似於其他行業的行頭,不僅僅是眾人推愛而已。這些行業,因為人員複雜,流動性又大,又是官府不怎麼管的灰色地帶,這些老郎、行頭的話語權很重。今天官方召這些人來還不知是福是禍,在明白底細之前,都是領頭的人出來答話,以防言多必失。
聽彭老郎說對新政熟悉,徐平暗暗點頭。這些人要娛樂平民百姓,自然要對社會上的新生事物格外關心,就是彭老郎口裡說的市井新聞。京城裡百姓的八卦心極重,藉此後世報紙的前身小報才得以出現,而新聞這詞也被廣泛使用,小報便是登新聞為主。此時新聞的詞義已經與後世相差不大,不過是集中在社會方面,還不算是專有名詞。
示意彭老郎退下,徐平又高聲問道:“桑家瓦子的杜秀才是哪個?來了沒有?”
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從後邊擠出來,躬身行禮:“小的姓杜,日常在桑家瓦子說話營生,混些錢米聊以餬口。因為年輕時讀過兩卷詩書,人稱杜秀才。見過相公。”
徐平見這人一身書卷氣,問他:“你是哪裡人氏?看起來是個讀書的,應過舉沒有?”
杜秀才道:“小的原是京東路人,州縣不提也罷,現如今操此賤業,說起姓名辱沒祖宗。”
聽了這樣的回答,徐平基本確定這是個從小讀書的,曾經發解京城裡科舉落第,從此回不了鄉也說不定。這個年代科舉的舉子還沒有後世那麼多的優待,除了川峽數路等有特殊政策,可以領驛券在進京路上住驛站之外,大多數的舉人都是自費進京趕考,家裡實在窮的還是舉貸來的。一旦落第,以前的投資便化為烏有,很多人便從此流落在京城。
舉人的資格每次開科的時候必須回到本州重新考,這此流落京城的落第舉人實際從此跟進士無緣,為了養家餬口,做什麼的都有。京城裡的娛樂行業,特別說話曲藝之類,混雜了不少回不了鄉的落第舉子。有這了些人的參與,提高了京城娛樂行業的水平。勾欄瓦子裡,以進士、舉人、秀才做名字的藝人數不勝數,不過有真有假而已。
徐平不再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