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的這條路俗稱斷頭路,本來挺闊綽的一條馬路,到轉彎處突然收窄。路的外側是一道擋路的山岩,因為角度的問題,經常有車行駛到這兒,收不住勢直接撞到山岩上。為此前前後後死了不下十個人,這條路的名聲也便越傳越壞。我剛到學校的時候霍寧輝就跟我講過這條路的故事,說的好像他親眼看見這地方有鬼勾魂索命似得。時間到了凌晨三四點鐘,斷頭路上幾乎一輛車都沒有。我信步走到那一片山岩底下,找了塊路燈照不進去的陰影,把包裡帶的東西,先一樣一樣地擺出來。這些東西里有魚有肉有酒有飯,全用清一色的白瓷碗裝著。碗底下貼了張寫有我名字的字條。那意思是說,這些供品全是我林柒名下的。你們誰吃都可以,但是吃了,便等於是欠我一個人情。王大磊說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這一條對鬼來說同樣奏效。野鬼們得了你的好處,等你要抓它們的時候,說不定它們就不會反抗了。他說的是說不定,也就是說,也有可能野鬼還是會反抗。王大磊又叫我在一個紙人身上寫上我的名字,並紮上幾根我的頭髮。說是萬一我要被鬼攆了,可以拿它來當個替身擋一擋。
擺下供品以後,我拿出個錄音機,開始反覆播放汽車鳴笛的聲音。如果這條路上真有什麼交通肇事鬼,那跟汽車有關的聲音,對它而言必定具有巨大的吸引力。這等於是個餌,把鬼引出來,再由我來對付。說不害怕那是假話,我聽著錄音機裡的聲音看著面前的馬路,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雞皮疙瘩就起了一身。再加上晚風也大,一股一股的寒意包裹著我,叫我連氣都有點喘不上來。我瞅著供品裡的那隻雞犯嘀咕,心說你也真是命不好,年紀輕輕就被人給宰了。又落到我手裡,帶到這來白送給鬼吃。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這雞屬於什麼品種,產地在什麼地方,是飼養場裡的還是家養的,活著的時候搞過物件沒有……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想的有點遠的時候,錄音機裡的聲音突然一斷。與此同時,從馬路對面慢悠悠走過來一個人。那人看著便不對勁,腰好像斷了,走著走著便跪在了地上。跪下以後他還要再往前挪,兩個膝蓋艱難地蹭著地。
我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只見那人蹭過的地面上,帶出來一條長長的血帶。那人身上卻並沒有血,只是看著面如土色,五官也都有些扭曲。我不敢輕舉妄動,守著身邊的一套供品坐在陰影裡。那人終於挪到了我跟前,指了指錄音機,用沙啞的嗓音問我:“兄弟,你這聽的什麼歌?”我瞎說了一句相思,毛阿敏的歌,你沒聽過?那鬼搖了搖頭,又一眼看到那一堆供品上,眼珠子竟然有些發亮。他接著問我是不是在等人,為什麼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在這兒?我答說我不是一個人,你看看我沒有影子,我也是隻鬼!這些話都是王大磊教我說的,應付來歷不明的野鬼,千萬不能說真話吐實情,見鬼說鬼話就是這麼來的。
等把面前這隻鬼穩住了,我便可以請它吃我的供品了。我一共帶了八個杯子,如今全都滿著。我端起一杯酒遞給那鬼,口稱兄弟,你嚐嚐,這可是我們那兒最出名的汾酒。那鬼沒接我杯子,一味地瞪眼看著我。我以為它不領我這份情,又或者是覺得這滿地的供品,都不如我看著那麼好吃。我舉著杯子等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等到那鬼一句話,說你看著很面生,你也是死在這兒的?你家人沒有忘記你,還會給你送吃的來?它只顧問,問完搶過我手裡的杯子,一口氣喝乾了酒。我明明是看著它喝的,可當杯子放下來時,那酒卻居然還在杯子裡面。它又伸手去拿我那隻雞,一個勁的說,你怎麼都不吃?你家裡人過不了多久就會忘了你,到時候你就只能吃人了。哎我說你吃過人沒有?魂魄是甜的,肉卻是苦的。腦袋殼子開花的時候最開胃了,不過最近從這兒過的車少,人也吃不著了……
我聽完心裡咯噔一下,心說不好,來這之前王大磊交代過我,最好別抓害過人的厲鬼。因為這一類鬼戾氣極重,別說是我了,就連抓慣了鬼的人都不一定製服得了。我又在想我怎麼就運氣這麼差,隨便出個門,撞上的都是最不好對付的。說話間那鬼已經吃完了半隻雞,抹著嘴,往口袋裡掏出半截骨頭扔給我。它說它不白吃我的東西,這塊骨頭是它的恥骨,就留給我做個紀念吧。我差點上去糊它一巴掌,心說誰他媽要你的恥骨作紀念!老子是來抓你的,你今兒個晚上,就別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我一手拿著那截骨頭,一手從包裡掏出王大磊寫的黃符。符紙上的硃砂紅的像血一樣,我偷偷地伸出手,便把符紙往那鬼的後腦勺上拍。
我感覺這一下一定能拍著,卻沒想到下手居然落了空。那鬼跪在地上,把整個身子向後折,仰著臉看著我,笑得一嘴的牙都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