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和周芸過這一夜。可沒過多會兒呢我就撐不住了,也不管它遍地的骨灰,隨便靠在什麼上頭,就給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我感覺我哥好像醒了。他站起來走了兩步,換了個位置又坐了下去。我勉強撐開眼皮子,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我哥他沒回答,低低地喘著氣。過了一會兒,他的動靜慢慢便沒了。我以為他只是純粹地想換個位置,又往周芸那瞥了一眼。只見周芸蜷著身子躺在地上,雙眼緊閉,看樣子也正在熟睡。
一切都沒什麼異常,我便放了心,繼續睡了下去。我哥最後喘那幾下,給我的感覺,像是他正在幹一件特別費勁的事。結果我馬上做夢就夢見了我哥,夢裡面,他正帶著我往山外跑。他跑得非常吃力,幾乎是每跑幾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歇。我們跑過的地方,大地就像是被碾碎了一樣,風化成一大片看不到邊的沙海。我急著催我哥趕緊走,要不然咱倆都會被那片沙海給吞沒!我哥喘著氣衝我擺擺手,居然叫我自己走別管他。他甚至還笑了笑,讓我要好好活下去,他走不了了,必須得留下來。說完這句,沙海便湧過來,把我哥整個吞了進去。我著急撲過去想拉住他,一個激靈,愣是從夢裡嚇得醒了過來。
醒過來我第一眼便看見我哥站在我跟前,低垂著頭,好像是在打量我的睡姿。我問他哥你幹嘛呢,藉著手電的光,發現我哥並沒有睜開眼睛。他在我跟前站了一會兒,一轉身,往矮門那兒走了幾步。就在我以為他要出去的時候,他又一轉身,慢慢騰騰地走了回來。我哥這一系列動作弄得我莫名其妙,只能在一旁觀察,看他下一步要幹什麼。他走回到我和周芸的中間,喘著氣,然後坐下去抱住了膝蓋。我叫了他兩三遍都不見他搭理我,只看他把臉埋在膝蓋上,像是壓根就沒睡醒過。
我想了一陣,覺得我哥這樣的狀況,唯一的解釋就是夢遊了。他以前可沒這種毛病,至少我是沒見過。我又想起我哥說過,他和周同共用一個身體,負荷超載了,很容易引出別的什麼病來。這夢遊說不定就是這麼給引出來的,不過比起他之前的厭食症,夢遊幾乎都算不上是病。剛才那個噩夢把我徹底嚇醒了,睡不著,我於是便爬起來,靠在我哥旁邊。我心想等他再要站起來的時候,我在這兒可以順手拉住他。我一邊這麼等著,一邊想齊方在外面,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剛才我哥沒說進來了就不能出去,也沒說裡邊的人不能和外邊的人溝通。那我要往外看一眼齊方的情況,估計也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才是。
主意一定,我便貓著腰,爬到矮門旁。門外沒有光,我先敲了敲靠在門上的石板,叫了一聲齊方。齊方馬上答應了我一聲,說老七你不睡覺,爬來爬去的幹嘛?我說我過來看看你死了沒有,又低聲問他,外邊現在什麼狀況?齊方支吾了一下,答說沒什麼狀況,天是黑的,地也是黑的。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著個響。你別廢話了,咱們現在是兩個世界的人,別過從地太密切了。他說兩個世界,我聽著,總感覺大不舒服。靜了一會兒誰都沒說話,然後我就聽見齊方在外邊,好像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他大概是以為我已經回去睡覺去了,嘖完又嘀咕道,怎麼又來了,還他媽有完沒完了!我說啥有完沒完?齊方一抽氣,突然之間翻臉就怒了。他罵了一句叫我滾進去,別再在這兒煩著他!這回他聲音挺大,裡外隔著一堵牆,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