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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久欲為比丘,苦不得公然吃肉。若許為比丘,又得公然吃肉,則夏月以熱湯快刀,淨割頭髮。不亦快哉!

其一:存得三四癩瘡於私處,時呼熱湯關門澡之。不亦快哉!

其一:篋中無意忽檢得故人手跡。不亦快哉!

其一:寒士來借銀,謂不可啟齒,於是唯唯亦說他事。我窺見其苦意,拉向無人處,問所需多少。急趨入內,如數給與,然後問其必當速歸料理是事耶?為尚得少留共飲酒耶?不亦快哉!

其一:坐小船,遇利風,苦不得張帆,一快其心。忽逢舟艑舸,疾行如風。試伸挽鉤,聊復挽之。不意挽之便著,因取纜,纜向其尾,口中高吟老杜“青惜峰巒過,黃知橘柚來”之句,極大笑樂。不亦快哉!

其一:久欲覓別居與友人共住,而苦無善地。忽一人傳來雲有屋不多,可十餘間,而門臨大河,嘉樹蔥然。便與此人共吃飯畢,試走看之,都未知屋如何。入門先見空地一片,大可六七畝許,異日瓜菜不足復慮。不亦快哉!

其一:久客得歸,望見郭門,兩岸童婦,皆作故鄉之聲。不亦快哉!

其一:佳磁既損,必無完理。反覆多看,徒亂人意。因宣付廚人作雜器充用,永不更令到眼。不亦快哉!

其一:身非聖人,安能無過。夜來不覺私作一事,早起怦怦,實不自安。忽然想到佛家有布薩之法,不自覆藏,便成懺悔,因明對生熟眾客,快然自陳其失。不亦快哉!

其一:看人作擘窠大書,不亦快哉!

其一:推紙窗放蜂出去,不亦快哉!

其一:做縣官,每日打鼓退堂時,不亦快哉!

其一:看人風箏斷,不亦快哉!

其一:看野燒,不亦快哉!

其一:還債畢,不亦快哉!

其一:讀《虯髯客傳》,不亦快哉!

可憐的拜倫,他一生中只有三個快樂的時候!如果他不是一個病態而又心地不平衡的人,他一定是被那個時代的流行憂鬱症所影響了。如果憂鬱的感覺不那麼時髦的話,我相信他至少有三十個快樂時刻。這樣說來,世界豈不是一席人生的宴會,擺起來讓我們去享受——只是由感官去享受;同時由那種文化承認這些感官的歡樂的存在,而使我們也可坦白地承認這些感官的歡樂的存在;這豈不顯而易見嗎?我疑心我們所以裝做看不見這個充滿著感覺的美妙世界,乃是由於那些精神主義者弄得我們畏懼這些東西的緣故,如果我們現在有一個較高尚的哲學,我們必須重新信任這個“身體”的優美收受器官,我們把輕視感覺和畏懼情感的心理一律摒除。如果那些哲學家不能使物質昇華,不能把我們的身體變成一個沒有神經,沒有味覺,沒有嗅覺,沒有色覺,沒有動覺,沒有處觸的靈魂,而我們也不能徹底模仿印度禁慾主義者的行為,那麼我們必須勇敢地面對著這個現實的人生!惟有承認現實人生的那種哲學才能夠使我們獲得真正快樂,也惟有這種哲學才是合理的、健全的。

對唯物主義的誤解

當我們讀到金聖嘆三十三則“不亦快哉”時,一定會覺得現實的人生中,精神歡樂和身體的快樂是不可分離的。精神的歡樂也須由身體上感覺到才能成為真實的歡樂。我甚至於認為道德的歡樂也是同樣的。宣傳任何學說,也須準備接受人們的誤解,像快樂主義者(Epicureans)和克欲主義者(Stoics)那樣地受人們的誤解。許多人都不能瞭解奧理略(Marcus Aurelius)那種克欲主義者所不可少的仁厚精神;同時快樂主義者的智慧和約束學說也常被人們誤解為追求歡樂的學說。人們對於這種唯物主義的觀念會毫不猶豫地加以攻擊,說它的意識是自私的,完全缺乏社會責任的,說它造成每個人都只為自己的享受而著想。這一類的辯論完全由於愚昧和無知,說這話的人是自己也不知所云的。他們不曉得玩世主義者的仁厚,也不知道這個愛好人生者的溫順。愛人類不應該成為一種學說,或是一個信條,或是一個智慧上的堅信問題,或是一個能發生辯論的題目。對人類的愛如果需要一些理由來做根基,那便不是真正的愛。這愛必須是絕對自然的,對於人類,應該像鳥鼓翼那樣地自然。這愛必須是一種直覺,由一個健全的接近大自然的靈魂產生出來。一個真愛樹木的人,絕不會虐待任何動物。在十分健全的精神當中,當一個人,對人生與同類都具有一種信念時,當他們對大自然具有深切的認識時,仁愛也就是自然的產物了。這一種人用不著任何哲學或任何宗教去告訴他要有仁愛。因為他自己的心靈已經從他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