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後來居然有一個年老婦人將他父親的葬處告訴了他,於是他方將母親的靈柩遷去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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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家庭之樂(7)
這一個巧妙的假說有怎樣的價值,我們不必苛求。但中國的文學中對於家庭理想的必須,確實舉出不少的理由。它是以一個人還不是一個單位,而只是家庭單位中的一分子為出發點。由“生活潮流”假說(這是我所題的名稱)所具的生活觀念為之支援,而由認力行天性為道德和政治的最後目標的哲理證之為正當。
家庭制度的理想和個人主義的理想顯然不能並立。一個人終究不能完全獨自一個人過一生。照這樣的個人觀念,太缺乏實在性。我們對於一個人如若不認他是一個人子,一個兄弟,一個父親,或一個朋友,則我們當他是個什麼東西?如此的個人將成為一個形而上的抽象物。中國人的心理都偏於生物思想,所以他們對於人類自然先想到他在生物上的關係。因此家庭即自然成為人生中的生物性單位,婚姻也成為一件家庭事件,而不單是個人事件。
和這種西方的個人主義和國家主義對照的就是家庭理想。在這種理想中,人並不是個人,而被認是家庭的一分子,是家庭生活巨流中的一個必須分子。這個就是我所謂“生活潮流”假說的意義。人類生活就整個而論,可以為包括多種不同的種族生活潮流。但人們所能直接觸到和看到的只有家庭中的生活潮流。東西兩方都有家庭如大樹這個譬喻,每個人的生命不過是這大樹上的一枝,藉著樹幹而生存,盡他協助樹幹滋長下去的本分。所以就我們所見,人類生活顯然是一種生長或連續作用。在這當中,每個人都在家庭歷史上有一番作為,盡他對於整個家庭的義務,不過成績有優劣,有些替家庭爭到光榮,有些使家庭蒙受惡名。
家庭意識和家庭榮譽的感覺,或許就是中國人生中惟一的團體精神或團體意識。家庭中每個分子因須振其家聲,必須好好地做人,而不得遺羞於家族。他應該和一個球員一般將球推向前去。敗家子不但是個人之恥,也是全家之羞,正如一個球員失足而被對方將球搶去一般。凡去考試而得題名金榜的好像是一個獲得勝利的球員,光榮不但屬於他個人,也屬於他的一家。考中狀元或不過一個三甲進士的人,光被全族,使全族的人甚至連親戚和同鄉都受到精神上的興奮和實質的權益。即使在一二百年之後,鄉人尚會誇說某某年本鄉怎樣出過狀元。從前人中了狀元或進士時,全家全鄉都舉行慶祝,榮歸掛匾,大家何等歡欣興奮,覺得榮耀非凡,人人有份。和這個相較起來,現代的學校畢業接受文憑時是何等的冷靜缺乏興趣啊!
在這一幅家庭生活的景象內,其變化和色彩有很大的伸縮餘地。人們須經過童年、成人和老年。這幾個時期先由別人養育他,再由他去養育別人,最後於老年時重複由別人侍奉他。起先他尊奉別人,受別人的指揮,等到成人以後,他便漸漸地受人尊奉,指揮別人。更重要的,女人的插身於家庭之中,使這幅景象增加不少色彩。女人在連續不斷的家庭生活中不單是個裝飾品或玩具,也不單是一個妻,而實是這株家庭大樹的一個關係生存和必須的分子。因為使連續成為可能者即是女人,而家庭中各個支派的盛衰也是以所娶來的媳婦的體質心性為依歸。一個聰明的家長,於選擇媳婦時,必注意她的出身是否清白,正如園丁對於接果樹的枝必須加以選擇一般。很有些人認為一個人的生活,尤其是家庭生活,或苦或樂,都以他所娶的妻為定,而未來家庭的整個性質也由此而決定。孫子體格的強弱,性情的優劣,完全以媳婦的體格性情為依歸。因此就產生一種根據於遺傳性的無形的,界限不分明的優生學,注重於門第的高低。實則也無非是家長對於未來媳婦的體格姿色和教育的一種取捨標準。普通的標準大都著重於她的家教。依傳統的說法,最好的媳婦應出於勤儉書禮之家。有時候家長髮現所娶的媳婦不賢惠時,他便要咒罵親家的家教不良。所以為父母者又多出了一種教養女兒將來成為好媳婦而不致貽羞家聲的責任,例如不會烹飪,不會做年糕之類,都須視為沒有家教。
依照這種家族制度裡邊的“生命潮流”假說,永生幾乎是可以看到可以觸到的東西了。一個祖父看見孫兒背了書包上學校,便覺得他好似已在這個小孩之中重新生活。他用手去撫摸這個小孩時,他即感到這就是自己的血肉。他的生命不過是家庭大樹上的一枝,或永遠向前流去的潮流中一部分。所以他雖死也是快樂的。因此中國的家長所關切的事情就是:親見男婚女嫁,視為比將來自己所葬的墳墓或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