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又發作了?”李穆然一下子慌了手腳,桑樹汁液最快也要半個時辰才能送到,當務之急,只能用內力強行逼毒了。
可是,以她現在的體質,可還禁得住內息衝撞麼?
“前幾日為人驅毒便受了內傷,內息已不大聽我指令;而後又操勞過度,這內息,嘿嘿,不提也罷。”冬水冰雪聰明,察言觀色間,早曉得他心裡的擔憂,“二十載的內力近於全廢,還要勞煩你把渙散的內息一一歸於正途。”
“那不是……走火入魔麼?你這些日子都做了什麼!”李穆然暗暗嘆息,大老遠地奔波而來,卻是要做苦力;然而看著一臉無辜狀的冬水,他半分脾氣也發作不出,“罷了,下次回谷,多帶點藥材,聽話。”
“穆然哥哥,你與魯大叔一樣婆婆媽媽了呢。”冬水微笑道,任由著他握住了雙手。
融融的溫度自他手掌心緩緩傳遍她全身,一時間,屋內悄然,縱連屋外的鴿鳴也可聽得一清二楚。
李穆然僅將三條經脈的內息調順,便已累得滿頭大汗。“冬兒,你我武功只在伯仲,只怕到時治好了你,我也要走火入魔了。”他笑道,輕輕鬆開雙手,要歇息少許功夫。
餘光一掃,這才發覺桓夷光與小菊早捧著個大瓷瓶候在門口,想來,是曉得二人療傷正在緊要關頭,才不敢進屋打攪吧。
“好快!”李穆然看著那滿滿一瓶桑樹汁,不由得暢然嘉贊,“從哪裡找來的?”短短時間,從城東來回,即便是輕功如他者,也不可能。
桓夷光忙將瓷瓶遞予他:“藥膳店。就在左近。他們將桑樹生汁炙熟而飲,代茶解渴。”她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微笑,“我們都買了來,應該來得及。”
“辛苦了。”李穆然點點頭,將那瓷瓶湊到冬水口邊,道,“都喝下吧。”
冬水深吸了幾口氣,笑道:“這是經過調製的上品,取小酒盞來,我喝上三杯,也儘夠用了。全喝下……這解毒是以毒攻毒的道理,只怕到時,你又要為我解桑汁之毒了。”
她斜瞥了李穆然一眼,續道:“你是當官當得久了,谷中的絕學,早忘了吧。”
“隨你吧!”李穆然被她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暗暗慚愧,又有些惱羞成怒,倘若不是關心則亂,他又怎會如此失了方寸。
解毒之際,李穆然借蜈蚣毒原有的通絡之效,逐一收攏冬水體內散亂的內息,當內息皆規正途,原本的內傷,自然不治而愈。
“終於是,大功告成。”聽著遙遙的更梆之聲,李穆然輕輕撥出一口白氣,只覺眼前一花,頗為疲憊。
冬水難得不受病痛糾纏,她辛苦了這些日子,早已闔閉雙眼,沉睡過去。李穆然為她掖好被角,又呆呆望了她幾眼,才披好了狐裘,便欲離去。
“李將軍,我送您出門。”桓夷光目不交睫,一直守在門口,見他起身,忙上前施禮,引他下樓。
“有勞姑娘。”李穆然拱手還禮,輕嘆了一聲。想不到,最後守在冬兒身邊的,竟是她的宿敵。
二人左右並行,卻一路無話。月光融融,映在這二人身上,卻愈發讓這二人顯得孤獨無依。
到得後門,桓夷光止步,喝退了看門小廝,方要開口,卻見李穆然驀地一揖拜下:“日後,冬兒就有勞姑娘照看了。”他正心誠意,令桓夷光不禁動容。
“將軍說的哪裡話?”桓夷光忙扶他起身,道,“冬水就如同我的親妹子一樣,做姐姐的,自當全心全意地照看她。只是……”
她頓了一頓,終於緩緩道:“恕我直言,將軍對她,是否一往情深?”
李穆然苦笑道:“這一點,恐怕僅她自己看不出來。”
桓夷光悽然一笑,道:“表哥已死,冬水與他早成天人之憾。做姐姐的,自然希冀妹妹得託良人,將軍卻為何遲遲不肯對她開口?”
李穆然並不回答,只是抬起頭來,遠遠望向北方,道:“這一來一去,又延誤了許多時日吧。”他長嘆一聲,自懷中取出一張大紅帖子,遞與桓夷光,“桓姑娘,這張帖子你交予冬兒。她來與不來,我自然有數。”
“桓姑娘,後會有期。”街巷盡頭,響起了幾聲唿哨。李穆然心中一緊,但終究是大步而去,未再回頭。
月色之下,只留那一名如畫女子,手持著那張大紅的帖子,靜靜看著帖子正面貼金的雙喜字,怔怔出神。
翌日傍晚,冬水醒轉,她身上內傷盡褪,早回覆神采奕奕。
桓夷光將那喜帖交到她手上,不料她只掃了一眼,便扯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