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了,就在昨晚。”
“你看到了誰?”老頭老太們有些沒聽明白。
“我看到那個死去的小姑娘了,她穿著黑色的裙子,揹著她的包。她還在這廣場上不停地哭,她眼裡流出來的不是淚,而是血。”
老頭老太們那一刻身上都有了些寒意,他們覺得面前年輕人的聲音像來自另外一個他們所未知的世界。
蔣青說完那些話便離開了,那天之後,很多老頭老太都在傳說被害小姑娘的鬼魂回到廣場的事。後來有人加入進來,他們也說在廣場上看到了披頭散髮的黑衣女人,她還在不停地哭。她眼裡流出來的不是淚,而是血。
8
清眉做過一個夢,她跟韋堅走在一片無垠的田野裡。他們已經走了很久,但視線裡依然是荒蕪的雜草。一棵老樹孤零零的立在遠方,無論何時何地,都與他們保持同樣的距離。天漸漸黑了,田野籠上了一層灰暗的顏色。清眉記得自己那天穿了一件白紗的曳地長裙,裙襬在風裡不住地舞動。他們不知道究竟走了多長時間,他們已經覺得異常疲憊。然後,他們就在田野裡坐了下來。韋堅與清眉分坐在兩邊,中間隔著數米的距離。韋堅自顧做著自己的事,他在喝水、抽菸,還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張報紙翻看。清眉覺得冷了,她想讓韋堅過來抱住她,兩個人的溫度足以抵禦曠野的涼意。但無論清眉怎麼叫,韋堅竟然好像聽不見她的聲音,抑或他根本就看不到清眉的存在。清眉覺得韋堅那時陌生得像街頭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更重要的是,那時候,她真的看到了陌生人。
陌生人從曠野的深處走了過來,他們面目猙獰,身體僵硬,他們行走的方向,正是清眉所處的位置。清眉緊張地摒住了呼吸,身子在風裡瑟瑟地抖動。她喉嚨裡發出一些絕望的嗚咽,希望能喚起韋堅的注意。陌生人終於走到了她的身邊,她想逃,卻移不動步子,她只能拼命向著韋堅的方向大聲呼叫。
韋堅仍然在喝水、抽菸、看報紙。
陌生人已經把清眉挾在了中間,清眉已經能感覺到他們冰冷骯髒的手在自己身體上觸控。她嘶聲尖叫,喊破了喉嚨,都不能驚動悠然自得的丈夫。白色的長裙被撕扯開來,斷裂的白紗隨風飄向遠方。清眉覺得全身的肌膚都驟然變得冰冷,好像有無數根章魚的觸角在身上來回蠕動。它們粘稠且陰冷,被它們撫弄過的肌膚火灼過般痛。現在,這些觸角已經在她的身體鑽開了無數個洞,它們一點點地進入她的身體深處。她感到自己即將被它們撕裂,她甚至聽見了自己骨骼被折斷與肌肉被撕裂的聲音。
邊上的韋堅還在喝水、抽菸、看報紙。
清眉忽然覺不出疼痛了,卻看到自己的身子終於被撕裂開來。她感到自己變得輕飄飄的了,風托住她的破碎的身子,漸漸往空中飄去。她低下頭,看到陌生人還在撕扯著她殘缺的身體,韋堅仍然在自顧做他自己的事情……
蔣青倏然睜開眼。
屋裡光影閃爍,音樂如潮,朋友們還在交杯換盞,啤酒的泡沫從高腳杯裡激盪而出。幾個濃妝的女人偎在男人身上,用虛假的笑容來博得男人的歡心。
蔣青想起這是在一間夜總會的包房裡,卻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竟然沉沉睡去。他看看腕上的表,知道自己已經睡了兩個多小時。頭裂開似的痛,不知是因為夢境還是晚間喝的酒。能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睡著,連他自己都得佩服自己。他怔怔地坐正了身子,隨手端起茶几上的一杯啤酒。液體進入食道後泛起些涼意,夢境中的畫面這時便清晰地出現在眼前,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清眉的夢,不久之前,清眉在電話裡驚恐地向他講述過夢裡的事。夢裡只有清眉與韋堅,還有兩個不知名的陌生人。蔣青現在只不過是將清眉的夢複述了一遍,他就像一個電影院裡的觀眾,在自己的夢中看到了清眉的夢。
蔣青現在完全能感受到清眉的恐懼,而且,他不由自主,對夢裡的韋堅有了些怨憤。他當然知道夢不等於現實,但夢裡的事必定跟現實有著某種聯絡。自己夢到了清眉的夢,重複在這裡意味著某種徵兆。蔣青無法知道這徵兆的內容,卻因此而窺探到了某些現實的影子。
韋堅和清眉之間一定出現了什麼問題,否則,他不會在繁忙的工作閒暇時,寧願和朋友們呆在一起,也不回去看一看驚恐中的妻子。
——這會不會跟清眉看到的陌生人有關?
蔣青知道一個正常的人,很難會相信清眉所說的話。鬼怪在現代社會里,註定只能存在於故事和傳說中。那麼,清眉在韋堅的眼中,便是一個十足的臆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