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底朝天,櫃子橫臥著,書籍、信札撒滿一地,和剪破的衣物混在一起。
楊敏急忙跑到老人的臥房,看見了一臉怒氣的舅舅和一臉淚水的舅媽。
見到楊敏,嚴四海馬上現出笑臉:“小敏,今天怎麼不加班排練了?趙處長走了嗎?”
楊敏說:“首長已經赴朝了!蘇隊長怕我寂寞,特意給我一天假,讓我回家看看。怎麼,今天我哥回家了嗎?”
一提兒子,嚴四海氣不打一處來:“不要提他,這個不懂事理的東西!”
楊敏明白了,自己突擊結婚對錶哥的打擊挺大的,要不,他怎會這樣反常呢?在一個屋簷下兄妹倆生活這麼多年,楊敏還從沒見他發過脾氣呢!
嚴四海看出了楊敏的心事,忙問:“小敏哪,還沒吃飯吧?讓你舅媽給你做去!”說罷,他一捅老伴兒:“別抹眼淚了,快給小敏做飯去吧,孩子在國內也待不了幾天了!”
楊敏跟著舅媽進了廚房,坐在小板凳上幫著拉風箱。
楊敏低聲說:“舅媽,我知道,我傷了我哥哥的心!”
“唉——”嚴大媽長嘆一口氣,“今天你哥哥回家了一趟,你舅舅把你結婚的事和他講了。他一下子蒙了,捂著頭半天沒說話,後來就出去了半天,喝得大醉回來。他像瘋了似的,又是哭,又是鬧。這不,家裡的東西都讓他給砸了、撕了,我們攔都攔不住!街坊鄰居們也都知道了,丟人哪!”
楊敏忙問:“我哥他人呢?”
“讓街道劉書記給領走了,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楊敏說:“舅媽,那天宋政委和蘇隊長不是都把道理講清楚了嘛,你要勸勸我哥哥,不要再鬧了!”
嚴大媽說:“他這是為了你啊!唉,你哥哥心眼太死,碰上事轉不過彎。也難怪,你們倆從小一起長大,親親密密的。冷不丁知道你嫁了別人,他哪受得了啊!他也是可憐哪!”
母女二人正說著話,院門“哐當”一聲響,劉書記拉著嚴峻走了進來。
嚴峻是個高個兒,白淨的面板,黑亮的長髮,一對劍眉下是一雙閃亮的眼睛。雖說是表兄表妹,他與楊敏的身材和膚色差異卻較大,冷不丁一看,不知道他們有這麼近的血緣關係。但兩人若站在一起,明眼人馬上會看出嚴峻的眼睛和楊敏的極為相似——瞳孔的形狀十分柔和,虹膜是深栗子的顏色,別有韻味。
今天,嚴峻穿一身灰色的學生制服,項上圍一條白色的長圍脖,腳下一雙黑皮鞋,風度飄逸,氣質瀟灑。
嚴峻的酒顯然是醒了,見了楊敏,臉一紅,低下頭。
劉書記叫劉鳳山,解放前就一直在北平做地下工作,論資歷也算老革命。他雖是個街道書記,但這僅是在首都北京,若在外省,這個官銜相當於一個縣委書記。劉鳳山在街道分管擁軍工作,和嚴四海很熟。
今天,劉鳳山上門看望嚴四海老兩口兒,正好遇見了嚴峻醉酒後大鬧嚴家小院。劉鳳山明白,嚴峻是因為和楊敏的婚事落空,心裡不痛快,借酒發作,所以連忙把他帶出去聊天,散心,做他的思想工作。
說起來,楊敏與表兄嚴峻的感情一直很好。但自從高中畢業響應團組織的號召參軍後,楊敏的思想感情發生了很大變化——記憶中自己長大的這個溫馨的衚衕小院,慈愛的舅舅、舅媽,兩小無猜對自己呵護有加的表哥嚴峻,這一切家常的日子,都從她的腦海裡迅速撤退,取而代之的是部隊大家庭火熱的生活。她整天想的是如何在工作中做出成績、爭取軍人應有的榮譽;如何在政治上追求進步,成為無產階級先鋒隊的一員……
一 嚴家小院(2)
抗美援朝戰爭打響以後,楊敏對即將到來的火熱的戰鬥生活充滿了憧憬。與趙大同結合後,她多少次夢見自己的丈夫,像蘇聯衛國戰爭中的紅軍戰士們那樣,英勇無畏地在戰場上和美國鬼子拼死搏殺,用鮮血和生命保衛自己新生的共和國……
心靈被愛國主義和英雄主義激盪著的楊敏,情感中充滿了作為入朝志願軍軍人的驕傲的楊敏,已將自己與趙大同的結合看做了人生英雄史詩的一部分,對於表哥嚴峻的這一番小家子氣的胡鬧,真是不屑!
好在被劉書記勸過的嚴峻已經平靜了許多。楊敏知道劉書記已經用輕話、重話開導過嚴峻,她看出其實嚴峻也已經想通了。楊敏心裡自在了許多。說實在的,她不是不理解嚴峻的心情,而是生氣嚴峻怎會如此不識時務,竟然在大敵當前、出兵朝鮮的緊要關頭,敢於用這種少爺公子哥的胡鬧方式,挑戰她和趙大同結合的這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