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姜詞人的心裡,從未停歇的書劍飄零,儼然遠逝的恍惚記憶,周遭際遇的人情冷暖……這些生活片斷,如蒙太奇般閃逝而去,妙語佳韻便湧泉而來……
朦朧、悽清、冷俊、迷離的月光呀,你照過我多少回了呢?你見證過幾回,有美人在梅花邊把玉笛而吹奏呢?
月色溶溶,梅香飄飄,笛聲悠悠,美人翩翩。
美人款款而來,她不顧雪夜的淒寒,她不管攀摘的艱難,她為我摘來了開得最豔、笑得最燦的那一枝。
嘆只嘆,我今不如昔,年華已逝,早沒了往日春風駘蕩般的流暢文筆,沒了往日朝暉滿天般的燦爛辭采。但是,竹林外疏疏落落的幾枝梅花,竟將冷清的幽香在我們不經意的時候散入華麗的宴席,散入我早已冰涼的心裡。
此刻,江南水鄉,正一片靜寂,這樣的意緒也籠罩著我此刻的心境,想折幾枝俏麗的紅梅聊寄相思。可是山橫水阻,風雪悽迷,我又難以寄與你。手捧這翠綠的酒杯,無言以對,愴然而泣。我與梅悄然以對,心領神會,讓我不由得想起昔日與美人踏雪尋梅的往事:那千樹萬樹的寒梅紅豔豔,香燦燦,鋪天蓋地,竟迫使西湖的碧波消瘦了許多。
此刻,眼前的梅花又片片謝去,隨了紛飛的雪片,舞著漫天彌地的悽豔的絕美,何時,我又才能再見寒梅的幽麗?何日,我又才能重見一直行走在記憶深處的麗人?
白石,你詞中的境象,象是往日留存心底的片斷,又象是你心底的自我造象用以安慰你那顆孤苦的心。
朦朧,渺遠,迷離,不可捉摸,難以親近,象隔著一層層薄薄的紗,我們只可站在你為我們圈定的地方瞭望,甚至猜想,卻萬不可以輕易地讓我們靠近。
孤高的白石,清空的白石,騷雅的白石,你在層層的鋪墊鋪張鋪疊中走向了你理想的致境!
姜詞人,你激情飛湧,一口氣吟完這章《暗香》,還意猶未盡,於是,又有了她的姊妹篇《疏影》: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裡相逢,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
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裡,飛近蛾綠。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
你連用典故,飛珠濺玉,妙境疊起。曼妙的美人在詞間翩躚而舞,*心神。最終,梅花落盡,惟疏枝映窗,倩影印心,幽香氤氳,說不盡的風雅富麗,道不完的妙韻風神,與《暗香》合璧,成為絕世的珠聯妙配!
姜詞人,你沒有辜負林逋的絕筆與絕璧:“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姜詞人,你以自己的方式將和 靖先生的意境演繹得燦若天機雲錦,演繹得讓老眼昏花的範大詩人欣喜不已,演繹得讓紅顏小紅心甘情願跟隨困頓的你去過貧困但卻詩意瀰漫的日子,演繹得讓我們這些後代文人欽羨不止,遐思甚至瞎思不止!
姜白石,你這一趟蘇州之會收穫不菲,不僅自制新詞傳世,而且還攜得美人同歸。姜白石,你無愧於範大詩人的殷殷盛情。
在你姜詞人記憶深處的麗人到底是誰呢?為什麼會反覆出現並曼舞於你的這兩章詞裡?
當你捧著自度曲《揚州慢》去拜訪千巖老人蕭德藻,蕭老詩人讀罷《揚州慢》後,當即誇曰有“黍離之悲”,愛你的度曲填詞之才,竟欣然將自己的侄女嫁與你。料想這場包辦婚姻並未給你帶來多少幸福,在你現存的八十四首詞裡並無關於這段婚姻的隻言片語,而你對一個萍水相逢的歌女卻寄予了你縹渺的期幻、曖昧的情思:“京洛*絕代人,因何風絮落溪津。籠鞋淺出鴉頭襪,知是縹緲身。紅乍笑,綠長顰;與誰同度可惜春。鴛鴦獨宿何曾慣,化作西樓一縷雲。”這縷飄浮不定的輕雲便常在你姜詞人的夢幻中飄來浮去,惹得你姜詞人橫生出許多莫名的愁緒。當然,在你姜詞人的情感*裡,最著名、最具有影響力、最讓人容易生出許多遐想的,還是前面提到的《過垂虹》贏得美人歸的那段浪漫的情感經歷。可是,這事出現在《暗香》、《疏影》之後。
也許,夢想成真這樣不可能兌現的美好期許還真的得到了回應,讓夢想之花真切地開在了你灰暗人生的現實。
那倒底是誰會有如此魅力,令你姜詞人在賓朋滿座的時刻不能自已,在你的新詞中盛妝出場呢?翻讀你姜白石的情感日記,從你的《琵琶仙》裡尋到了一點蛛絲馬跡:“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據說,這桃葉是大書法家王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