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塾。
種夫子在前方轉頭問道:“怎麼了?”
曹晴朗搖搖頭,燦爛而笑,轉頭快步走入學塾。
種先生在學堂落座後,等到所有蒙童都到了,才開始傳授學問。
老夫子雙鬢霜白,一襲青衫,語速緩慢,與稚童們說聖賢道理的時候,儼然有一番幾近聖賢的浩然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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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國京城一座庭院深深的官宦世家,這戶人家的私人藏書樓在京師頗有名氣,今天有個庶子身份的少年,登樓看書,他經常來此翻書,只是藏書珍貴,家規不但禁止持燭
上樓,不許拿書外出,許多孤本善本的木匣,都貼有封條,而且不許任何人擅自開啟。
今天少年有些悲憤,心中積鬱,來此其實不為看書,只是想要找一處清淨地方散心。
對京師所有學子召開的縣試、府試兩次大考,少年都過了,獲得了童生身份,可是成績並不突出,所以沒有成為秀才,只是有資格參加院試,這讓他對孃親很是愧疚,一同參與縣府兩試的兩位兄長,都一舉成為秀才,素有神童美譽的少年雖然有些疑惑不解,不知為何文章平平、學識遠不如自己的他們,成績反而更好,他之前只當是自己臨場發揮不佳,而兩位嫡子兄長剛好表現更出彩,但是今天無意間聽到兩位醉酒兄長,說起了縣府兩試的門道,道破了天機,竟是他們父親私底下打點了考官關係。
因為三人的爺爺,曾是京城老禮部尚書,桃李滿天下,主持過多次南苑國會試,京師縣府兩試的主考官,見著了他們爺爺,要分別敬稱一聲座師、房師,這可是官場頂天大的“師生”關係了,少年堅信這等齷齪事,爺爺絕不會去做,定然是兩位兄長的那個父親打著幌子,不惜有損家風,謀取私利。
這也就罷了,少年雖是庶子,可生在世族高門,多少知曉些官場陰私,但是根據兩位兄長得意洋洋的談論,那位長房大伯,為何要故意打壓自己?摘了自己本是囊中之物的秀才功名?少年站在書樓頂層,看著那麼多書架和書籍,慘然而笑,偌大一個享譽京城的書香門。
等到兩人走出密林,沒有任何異樣動靜。
裴錢滿頭大汗,是給讀書讀累的,嗓子都啞了。
一直到兩人走出十數里,一棵棵大樹才開始瘋狂搖晃起來,像是在宣洩怒氣。
隨後兩人還經過一座山谷,瀑布下的水潭旁,彩蝶紛飛,讓人眼花繚亂。
裴錢趁著陳平安煮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殺了十數只彩蝶,挑了隻最漂亮的,啪一下,夾在了書頁之中,結果捱了陳平安結結實實一個板栗,痛得她蹲在地上抱頭哀嚎,額頭紅腫,吃飯的時候都沒個好臉色。
兩人還遇到了砍柴下山的樵夫,還吃了人家一頓飯,陳平安想要給些錢,憨厚淳樸的那家人只是不肯,如何都不答應,陳平安只得作罷,走出籬笆院子前,要裴錢跟人道謝,飯沒少吃的裴錢可不太樂意,只是無意間瞥見陳平安的眼神後,立即乖乖跟人鞠躬道謝。
兩人走出了綿延大山,又遇大河,裴錢第一次看到了拉著大船的縴夫,烈日之下,那些男人喊著號子,看得她目瞪口呆,然後
偷著樂呵,好像天底下過得慘兮兮的人,還真不少哩。但是很快收起笑臉,要是給那個傢伙瞧見了,又沒好果子吃了。上次不過是自己拾取柴火稍稍少了點,他要飢腸轆轆的自己只許吃一小碗米飯,唉,這個陳平安真是難伺候,有錢的大爺就是欠揍,等她用手中行山杖偷偷練出了絕世劍法,一定要打得他哭爹喊娘,到時候看他還怎麼用眼神瞪自己。
在山吃山在水吃水。
行走在河水邊,她突然想要釣魚了,便要陳平安幫她做一根魚竿,可他理都沒理她,裴錢只好自己拿著柴刀去劈了棵粗壯青竹,砍倒之後,才意識到這哪裡是魚竿,做竹蒿還差不多,哭喪著臉挑了根細的,好在陳平安這個守財奴吝嗇鬼,倒是沒太過分,給了她魚鉤魚線,只是兩人同樣是釣魚,隔著沒多遠,陳平安魚獲不斷,還有條得有她一臂長的大鯉魚,可她從頭到尾就沒個蝦米咬鉤,難道連水裡的傢伙也看人下碟,狗眼看人低?恨不得跳進水裡,用魚竿砸死河裡所有魚蝦。
但是那晚上的一大鍋魚湯,吃得裴錢眉開眼笑,忐忐忑忑跟陳平安要求吃三碗米飯,說今兒釣魚花光了力氣,得拿大米飯補補,魚湯她會少喝一點的,不會跟他搶就是了,她本以為不會答應,不曾想那傢伙竟然點了頭,這一頓飽餐,魚湯澆入米飯,世上再沒有比這更香噴噴的美味了吧,反正吃得她肚子滾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