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七百年前的狄飛卻一直相信著,相信著阿漢對他的好。阿漢對他的情義,耿耿在心地記著阿漢為他做的一切,所以,才有了更多地煩惱,所以,在把阿漢交出去的那一刻,才會如此自苦自傷不得解脫。
那個人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看著刑罰,是他親自下的處刑命令。是他親自召集所有人來觀刑,是他威風凜凜。高高在上地向他所愛的人展現他的情義。然而,狄九一眼就能看出,那人內心的苦痛。
這樣拙劣的掩飾,這樣僵硬的表情,可是,多麼奇怪。那麼多地下屬,就沒有一個人看出他的心意,明白他地期盼,所有人,只是恭順而無聲地欣賞著這一場可笑的刑罰。
不是擎天莊的人不聰明,不精明,只是。對於那個高高在上的主人,他們太習慣於俯首恭從,乖順聽命了。對於那個永遠喜怒難測的主人,早就沒有人敢於去揣測他的心意。
他們不需要了解他,他們只需要服從他。
狄九慢慢握拳。又徐徐鬆開。
曾經,他也自以為完美地飾演著高高在上,冷漠無情地天王,牢牢地守著他所有的權力,所有的威嚴,對下屬的要求。僅僅只是忠誠和服從。
他又何嘗希望任何人瞭解他。任何人明白他。
只是,那個天真的狄飛。在那個時候,還會無望地在心中呼喚,在暗中期盼,有人能及時站出來求情,有人能體會他的心意,而他,則連這樣的期待,這樣地盼望,也不會有。
在落魄時,在苦難時,在無助時,他從來不曾指望過任何人。
忽然之間,狄九心境有些索然,不再有興趣多看狄飛一眼,甚至最後他與白驚鴻的拉扯和爭執都沒興致細聽。
他不恨狄飛,不為狄飛的所有行為而憤怒。
相比他自己的狠毒無情,狄飛已經善良了太多太多。甚至狄飛此刻的內疚和痛苦,在狄九看來都是十分多餘。
為了自己看重地人,犧牲一個自己所不看重的,這算得了什麼。換了是他,肯定做得坦坦然然,自自在在,絕無一絲一毫的掙扎和痛苦。
他這樣冷冷地想著,冷冷地看著螢幕上的景象變幻,看著畫面漸漸集中在被吊在半空的阿漢身上,看著鱗鞭一次次擊下,留下一道道血痕,看著那瘦弱身體上無數的新傷疊舊傷,看著畫面一點點推近,直到阿漢平靜地面容被放得那麼大,那麼大,彷彿佔據了整個牆壁,整個天地,整個世界。
左胸地某處,忽然微微抽搐著,開始有了隱隱的痛。
那個白痴,依然是平靜地神情,微微不解的眸光,依然只是安靜地,不做絲毫反抗,沒有一句指責地接受一切。
這並不是他遭受的最嚴厲的刑罰,在五大幫的酷刑之下,他受過的折磨更多,更苦。
然而,當時,狄九甚至可以低低地發笑,而現在,卻抑制不住心口的隱痛。
他太過了解阿漢了。
縱然是如此平靜的表情,如此澄澈的眼眸,他也只需一眼就知道,阿漢……他……他是傷心的……
他難過,他不解,他不明白。他不懂去質問,不懂去仇恨,不懂去責備,他甚至不懂得,其實,他是有一點難過的。
可是狄九懂。
所以,在阿漢傷了心卻還不知道自己傷心的時候,他卻不得不伸手掩在左胸處,那裡彷彿有個本該冰冷無情的東西,正被針扎刀攪。
阿漢,還是傷心了。
為了狄飛傷心了,可他甚至遲鈍得不知道自己傷心了。
那樣愚蠢的阿漢,那個看起來應該很聰明,其實也同樣愚蠢的狄飛。
他不愛他,他也不愛他。
人們總要為著自己所愛的去犧牲一些不算最重要的。所以,那些關於主人和男寵的諾言,那些所謂一生不負的誓約,就象那桃花碧水……流水落花……
只是,七百年前,那一個愚笨,一個精明的人,根本不明白。
七百年後。自以為明白的狄九,除了坐在這裡,靜靜地看著,默默地等著,咬了牙,忍耐著心口的抽痛,一樣什麼也不能做。
自始至終,他沒有恨過狄飛。他甚至有些同情狄飛。
正如自始至終。他也沒有恨過阿漢,他只是為阿漢感到無奈。
繼續這樣無力地等著。看著,繼續看著狄飛的再一次出賣,繼續看著白驚鴻冷漠而恐怖地安排。
真是奇怪,這樣殘忍的主張,而傷害的物件又是阿漢,卻依然激不起他心中更深的漣漪。
他只是安靜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