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極貴之命,一步步,登上皇后之位,到最後,入主長樂宮。可是到了生命終結之時,念著這些,便有些穿鑿了。到了此刻,最牽掛的,還是自己地兒女。
她的四女一子,除了曇兒,表面上看起來,似乎都很幸福了。只是,生為母親,她卻為他們心疼,心疼他們所謂幸福裡的荒蕪。
修成早年喪夫,牽扯著一雙子女,在皇族裡尷尬地生存。
平陽亦成孤寡,執著於權利,只怕早晚,會觸到徹兒的逆鱗,到時候,她若不在,平陽怎麼辦?
隆慮少年放蕩,到了她這個年紀,可會後悔?
還有曇兒,此生,辜負最深地,便是曇兒。為了她和徹兒地前程,親自送她上和親的險途,縱然眼裡沁出血來,也沒有哭。
所有地兒女裡,如果說,她最對不起的是曇兒,那麼,她最牽掛的,是徹兒。
這麼多年來,看著他在一代帝王的路上越走越遠,雖然欣慰,卻也憂慮,憂慮他遺忘了最初的本心,日漸狠絕。哪怕親手傷害最愛的人,也不知道後悔。
到了最後,站在世界的最高處。孤獨一人。回過頭來,若是連母親都不在了。還有人可以相依偎?
時間如水,緩緩流逝,哪怕是帝王,也留不住母親日益消逝地生命。只好召回了所有的姐姐,守在母親身邊。
到了半個月後。王太后一度病危。
右北平送來了柳裔的戰報,劉徹無心去看,守在母后身邊半日,終於回到宣室殿。卻被戰報裡地訊息所震驚。
“母后,”劉徹含笑道,眸底有著深深的悲涼,“前方來了戰報,說長信候柳裔長途奔襲匈奴王庭,解救回了南宮皇姐。皇姐正在趕回地路途中呢。”
病塌上。王太后眸子便亮了亮,隨即黯淡下去,“徹兒。”她悠悠笑道,“你不必拿這樣的話哄母后了。”
“母后。是真的。”劉婧亦在病榻前。含笑道,“婧兒亦看了戰報。你就算是為了曇妹,亦要多撐著些。”
劉徹派往接劉曇的侍從在朔方城遇見了柳裔的大
劉曇隨侍從飛奔回京。
“長公主,”侍從看著劉曇身上迸裂地傷口,不忍道,“我們歇一歇再走吧。”
劉曇在賓士的馬上回過頭來,冷冷道,“什麼叫事有輕重緩急,你可知道?”
母親躺在病榻上,苦苦等候她的歸來。這個時候,她如何能歇?
元狩二年五月初六
王太后的面上泛起了一陣殷紅,精神亦慢慢好轉,劉徹看在眼裡,心下慘然,便知這是母親最後的時刻了。徹兒,”王太后柔和的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低聲道,“母后求你些事情,可好?”
劉徹心下劇痛,強笑道,“母后想要朕做什麼,但凡朕能做到的,無不應允。”
王太后便緩緩看過在身前落淚的修成君,平陽長公主,隆慮長公主,道,“若我不在,你要答應我,善待阿青,子仲和娥
劉徹點首,“朕必能做到。”
“平陽和隆慮,縱然有不是,看在一母同胞地份上,也要好好相待。”
“好。”
平陽,隆慮與修成,皆失聲痛哭。
劉徹親自伺候王太后喝了參湯。王太后悠悠嘆了一聲,道,“徹兒,替我將阿嬌喚來,可好?”
劉徹便放下湯碗,應道,“母后稍候。”陳阿嬌來到長樂宮,在殿門前,與劉徹擦身而過。
看見病榻上王太后熟悉憔悴的容顏,阿嬌心下悲涼,參拜道,“太后安好。”
王太后便微笑道,“只怕再也無法安好了。”
“阿嬌,”她牽著她的手,緩緩道,“你知道麼?有一段時間,我很羨慕你。”
“在這座未央宮裡,無論是哀家,還是哀家地子女,都無法活的如同你那樣地單純直接。可惜,後來,竟然是徹兒毀了你地這份單純。對不住。”
阿嬌便垂下臉來,任由光陰在自己睫上投下一層陰影,當時明明可以阻止,如今卻來說對不起,還有什麼用呢?只是到了這個時候,她亦不願意違逆將死之人。
“你回宮之後,哀家冷眼旁觀,徹兒竟是重頭在乎你。其實,身為母親,在有些時候,哀家也許比徹兒更瞭解他自己。他一直都很愛你,以前愛,現在更愛。只不過,從前的愛漸漸地淹沒在權勢裡。他對你的狠絕,你可以恨,可以怨,但是,請不要怨恨太久。因為哀家身為母親,捨不得自己的孩子不幸福。你若舒不過這口氣,哀家替他道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