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會走到這個地步呢?”劉徹一笑,別過頭,眼光卻有些陰翳。
“徹兒,”陳阿嬌不是不明白,若想推走他,或者如同之前那樣喧天氣焰,或者低聲下氣,有太多方法。可是,她看著劉徹,這個男人對她而言,可以說很陌生,可以說很熟悉。當她同時擁有了韓雁聲和陳阿嬌兩者的靈魂,她就無法接受自己扮演從前的蠢行。從她再生第一次看見劉徹,翻天蹈海的愛戀和怨恨同時泛上心頭,讓她有這種慾望,在他面前血淋淋的揭開事實的真相,讓他錯愕,讓他悔恨,哪怕自損三千,也要傷他一百。
彷彿只有如此,才能告慰純粹的陳阿嬌付出的多年愛戀。
“就算沒有夫妻情份,我們總還是表姐弟,戀在這點情份上,皇上還是允我喚你幾聲徹兒吧,反正,過了今天,我便再也不會喊了。”她自嘲一笑,冷冷的看著他,“就算當年我謙恭守禮,我們便不會走到這個地步嗎?”
“從前的那個阿嬌,眼裡只有你,為了你,她甚至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違逆她的母親。你若是好好與她說,她未始不肯幫你,幫你壓住陳家的外戚,幫你拿回你要的東西。只要你肯好好愛她。好了,你不肯。可是,你如何可以一邊利用著她,一邊冷眼看她的笑話。一朝用不上了,一道詔五,就將她廢掉?”她低下眉,語氣冷酷,彷彿說的是不相干的旁人,可是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
“這次回來,所有人都說,阿嬌姐比以前聰明瞭。”朦朧中,她看見劉徹緩緩勾起的嘴角,諷刺而又輕蔑,“原來,阿嬌姐骨子裡還是這樣簡單的人呢。”
怒火緩緩燒上她的心頭,她努力抑制住自己一個巴掌打過去的衝動。道,“這些年,我走在外面,聽見遊人傳唱著一首詩,還未唸完,眼淚就掉下來了。”
“哦?”
“不知道徹兒有沒有聽過,漢帝重阿嬌,貯之黃金屋。咳唾落九天,隨風生珠玉。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長門一步地,不肯暫回車。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她一個字一個字念道,看著劉徹的反應,“那時候我就對自己發誓,再也不要像這麼悲慘,自己落的神銷骨立,還被別人看了笑話去。”
“徹兒,你捫心自問,這麼多年來,你有沒有在長門宮前,停過一次車?那麼,如今回頭,已經遲了。”
“從前,阿嬌一直想,衛子夫有哪樣好,好的他舍了青梅竹馬的表姐去,寧願屈就一個卑微的歌姬。後來就懂了,男子負心,是沒有理由的。何況,還有太多的政治考量在裡面。她的好處,不過在於知分寸。徹兒你本性太狠,何曾有一個女人能夠真正讓你傾心愛戀。所以我放棄。一個阿嬌太脆弱,敵不過那麼多重量,索性不要敵。如今,我也可以做到知分寸,我會在長門宮安分守己,不做出失了皇家身份的事來。只要你,永遠不在長門宮前停車。既然開始沒有停過,以後就永遠不要停了。”
劉徹看著眼前這個女子,望著他,眼神哀傷,忽然有一種麻木的感覺,茫然中,好像有一種什麼東西,永久的失去了,卻感不到疼痛,抓不回來。雖然,這件東西他曾經棄若鄙履。
“徹兒,你是皇帝,也是一個女子的夫君。很多年後,阿嬌才看清。從前,她太傻,以為你只是她的丈夫,看不見你身為皇帝的身份。所以,她觸怒了你。可是,你也把她眼中那個丈夫給抹殺了,從今以後,我只當你是這個王朝的皇上,除此之外,我們只是陌生人。”
她低下頭去,低低道,“我們,就只當,六歲前的那個你我。你不認識世上有個我,我不認識世上有個你,豈不甚好?人生若只如初見,是納蘭的句子。其實,我更喜歡,相見不如不見。開始就不要見,就不會有如今的傷心。”聲音淡漠,宛如哀悼。
“兩個人相處,註定是先在乎的人先受傷,既然你已經不要我了,我就也不要你了。你贏我輸,成王敗寇,願賭服輸,本是至理。”
這是屬於陳阿嬌的怨恨,也是屬於韓雁聲的見解。無論如何,陳阿嬌總覺得,自己當給這份感情一個交待,一個結尾。她不願爾虞我詐的在後宮裡與一群女人爭鬥,寧願將所有心事解出。哪怕後果是滅頂,也可以無愧於心。
“阿嬌姐,你醉了呢。”她感覺劉徹起身,緩緩向她走來,“也許你說的都是對的。可是,你憑什麼認定,朕會依著你的意思走?”低沉而又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讓她渾身僵硬。還未反應過來,劉徹卻已經負手走出般若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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