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頭道:“怕先生揪心。”
其實早先不是沒有這樣的考慮,可最早在文廟功德林那邊,先生恢復了文廟神位,那會兒熱熱鬧鬧的,陳平安就忍住了。
後來在那京城小巷內的人云亦云樓,先生看著那本舊書,一旁學生看著先生寂寂寞寞的,陳平安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果不是被至聖先師丟到了夢粱國,偶遇陸沉,對陳平安來說,反正遊歷青冥天下之前,還有大把的修道光陰,最短百年,長則……就不好說了,數百年,甚至一千年,大可以慢慢驗證那些猜想。
不用著急。
來到一處藏書樓,至聖先師調侃道:“經過青同道友一萬年的辛苦經營,鎮妖樓這邊什麼都多,五花八門的,琳琅滿目,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就是書比較少。”
青同戰戰兢兢道:“以後會補上。”
陳平安說道:“鎮妖樓這邊可以開個書坊,版刻書樓中那些的孤本善本,也算一樁不小的功德,花錢還不多,都花不了兩顆穀雨錢。”
至聖先師笑道:“青同道友要是早點這麼做了,上次中土文廟議事,小夫子未必願意
親自邀請青同道友,但是一位學宮大祭酒,是肯定在桐葉洲這邊會露面的。那麼在穗山那邊,也不就至於吃碗素面,都要隱官大人開口幫忙了,說不定山君周遊都願意親自陪同落座,無需青同道友結賬,掏那幾文錢。”
青同說道:“回頭我馬上就去辦。”
至聖先師問道:“你手上剩下的那筆功德,如果我和純陽道友不曾現身,是不是有過一些想法?”
陳平安點頭道:“想過是想過,但是不合禮制,容易招來一大堆的非議,也容易讓好友鍾魁的處境更加微妙。”
“禮制?誰為浩然天下訂立的禮儀規矩?”
至聖先師笑了起來,“是禮聖牽頭,制定大綱,諸位先賢一同出謀劃策,查漏補缺,甚至是否定禮聖的某些方案和脈絡,最終交由禮聖落實。但這真就是‘浩然規矩’的最早由來嗎?”
陳平安說道:“最早由來,是希望人心向陽,是希望世道往上走,一條上坡路,可能會走得慢些,但是行路安穩,不再是那些風雨飄搖無根客。”
呂喦輕輕點頭。
其實黃粱派當代掌門高枕,與陳平安說的那句肺腑之言,其實在呂喦看來,心是好心,沒有任何問題,但未必就全部正確。
真正推動世道往上走的,極有可能正是犯錯,以及糾錯。
至聖先師率先走入一座類似文昌塔形制的建築,樓梯臺階螺旋上升,登上頂層後,來到簷下廊道,憑欄眺望,“浩然天下的小夫子,書簡湖的賬房先生。這就是文聖一脈首徒崔瀺,繡虎想要讓文廟看一看的某份答卷。”
陳平安搖搖頭,“天差地別,雲泥之別。”
至聖先師笑道:“兩種結果一樣心思嘛,年輕人只要不志得意滿,就不用太過妄自菲薄。”
“知道禮聖最後為何終究不成嗎?”
“是看到了某種弊端?”
“比如?”
陳平安思量片刻,回答道:“類似一艘跨洲渡船的營造?”
過於精巧之物,環環相扣之種種細微疊加而成的某個龐然大物,看似堅固,實則不然。
小時候在那神仙墳,遠遠看著看同齡人玩耍,曾經親眼看到一隻被人掰斷條腿的螞蚱,依舊能夠在草叢間蹦跳逃竄,孩子就會感到很奇怪,為什麼人反而做不到。後來等到少年走出家鄉,開始遠遊,才知道山水神祇,和那修道之人的山上的神仙,好像是一樣可以的。再後來,就像左師兄所認為的那個觀點,“山上修士已經非人”,最終等到陳
平安親手接觸渡船建造一事,才算有了個確切答案。
至聖先師微笑道:“難怪老秀才逢人就誇你,尾巴翹上天去。”
陳平安神色古怪,自家先生,被至聖先師稱呼為老秀才,總覺得有點奇怪。
事實上,與自家先生關係好的山巔大修士,也都習慣稱呼文聖為老秀才,用先生的話說,就是不奇怪,半點不彆扭。被人喊一聲老秀才,輩分就上去了嘛,白佔便宜,就跟喝了一壺不花錢的酒水,何樂不為?就像禮聖經常被稱呼為小夫子,多好的綽號,永遠年輕啊。
至聖先師說道:“喝酒一事,還是要節制幾分的。”
青同心裡偷著樂,其實早就想用至聖先師的一句聖賢教誨,“不為酒困”,來“諷諫”年輕隱官了。
需知至聖先師可是將此事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