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月面上不可抑制的一白,縱然是隱匿在幽綠的池水中,鳳池吟仍是瞧得清楚,心頭頓時軟了。“酹月……”他向她伸出手去,“過猶不及,化生池水雖能醫傷續命,卻也不宜久浸,來。”
酹月卻固執地半垂著臉頰,不肯望他,直到他驀地揚身而來,足尖只微微一點,漾開一個小小漣漪的同時他已傾身向她,只一個探手便將她整個抱出水面。她尚未來得及驚撥出聲,眼前便是一花。彷彿是大片的雲彩迎面籠來,又彷彿是成群的白色蝴蝶團團展翅,她睜大了雙眼,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就見一襲通體純白又以冰蠶之絲繡著大片雪蝶的銀霞羅只嘩啦一聲便將她猶然滴水的身子輕輕裹了起來。
再一個輕點,鳳池吟抱著她便落在了距離池塘不遠處的紫檀水榭之中。靠著白玉欄杆站定,他溫和望她。“等下隨我去見父皇母后,女媧石的事,還要向他們兩位老人家請教。”
她抬手握緊了衣裳的襟口,一時訥訥,卻終是忍不住開口。“葬月她……不是妖蛇!”她是我妹妹,是我的親生妹妹。縱然在盛怒之時也曾對她以妖孽怒斥,可是……她終究是她血濃於水,唯一的妹妹啊。
鳳池吟沉默不語,抬手卻自一旁紅桐木架上擱著的鎏金古紋水晶小罐中捏出一把碎米,簌簌地灑進一側澄湖中,錦鯉如雲而起,爭相食之,一時好不熱鬧。靜靜看了片刻,鳳池吟鎮聲開口:“女媧石如今在她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又兼具妖仙兩家之所長——酹月,你護她一時,護不了一世,何況她現在連你都傷,早已是失了本性,徹底墮入魔道了。”
“我一定會讓她把女媧石拿出來!”酹月執著而堅定的眸光閃動著異常的熾熱,“鳳池吟,我從未求過你任何事,只這一樁——你……答允我,好嗎?”
“酹月!”他攥了攥拳,雖然知道她是顧念母親留下的那點骨血,顧念葬月與她終究是親生的姐妹,可是一向孤高而冷清,方才還一心要與他撇清關係的酹月居然會為了她開口求他!他心底一時反覆,竟不知是喜是悲,好半晌,方澀澀道:“縱然神道肯睜隻眼閉隻眼,她如此囂張胡來,只怕魔道也未必容得下她!還有人道,除了你女媧一族,敦煌山的飛天、西崑崙的散仙,還有終南山的修道之人!他們又能容得下她麼?酹月,你不要糊塗,難道你要為了亂世禍水與六道為敵?你只是一人之身,縱然有伏羲琴在手,倘若果真激起眾怒,定是九死一生!”
酹月素白如雪的手掌緊緊地攥著襟口,那雪色的一抹竟似與那霞羅深深融在了一起。聞言神色如舊,絲毫不為所動,轉身仰面望著西天那一抹燦金色的霞彩,她無聲一笑。“你們都說葬月是亂世禍水,可我只知她是我自幼一同長大的妹妹。三年前我救不了她,她才會被妖蛇族抓走。三年後,難道還要我眼睜睜看她被六道追殺?鳳池吟,你的話沒有錯,可是抱歉,我做不到。” 回身望了望一臉靜默鬱郁的鳳池吟,她淺淺一笑。
“你嘗說我大愛世人,連自己都拋在一邊,可如今我卻為了胞妹想要逆天行事,這不是我的仁慈而是我的自私。對我來說,葬月是比我的性命還重要的一個存在,為了保全她我可以放棄自己的一切——鳳池吟,九死一生,又何妨呢?”
一句九死一生又何妨。讓鳳池吟生生一口氣息梗在了喉間,抬起手便要恨恨撅上面前那白皙修長而又纖弱的脖頸,把自己心頭的憤恨與不甘通通宣洩個乾淨。拳頭握了又松,鬆了,再握,然而在對上那張安靜而固執到令她心頭頓生痛意的臉龐時,猝然流失了所有的氣力。背過手去,他靜靜轉身走開。“算了,此時暫且按下。我帶你先去休息。”
三日後。
冗長而一眼望不見邊際的長廊,雕欄玉柱,雲霧繚繞,蜿蜒蔓延的九鳳浮雕,流雲彩羽,雍容華貴。緩緩行來,高大的金梁玉柱一路掠過,在琉璃晶燈的映照下,每隔一段玉階便會投下一片略略晦澀的光影,像赤子身上的一塊胎記,白絹之上一處斑駁,映入眼底,無端惆悵。淨月在遠遠的黛藍色天空中半掩半露,晝夜不明的時刻已經過去,而那扶桑山頂更是隱約傳來若有若無的鳳鳴瑞聲。
在一處直聳雲端的金梁寶殿前停下腳步,才要入內行禮,一名紫衫白裙的少女忽然打簾而出,一陣環佩叮噹,那少女在酹月身前站定,望著鳳池吟粲然一笑,“見過殿下。”
酹月見她生得嬌豔可人,因著身形嬌小,便如童稚幼女一般惹人憐愛,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但見她一頭烏墨墨的長髮以著粉紫色的玉索鬆鬆挽著,斜斜簪一叢粉白相間的粉蓮,水露尚凝,人面桃花,尤其一雙水瞳竟是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