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夠倒黴的!”程名振放慢腳步,很同情地說道。宇文士及這傢伙肯定喝醉了,否則不至於什麼話都往外掏。只是這些話程名振不喜歡聽,聽了也派不上任何用場。大隋朝已經成為過去,將來的大唐,肯定或者屬於李建成,或者屬於李世民,無論誰接替了皇位,因為他程名振今天的選擇,到時候都只是個靠邊站的外圍武將,永遠不會參與到核心當中去。
“是啊,非常倒黴!”宇文士及彎下腰,想吐,卻吐不出來,鼻涕眼淚一起往外流。程名振上前給他捶了幾下,低聲勸道:“算了,別想這些了,都過去了,不是麼?”
“事情過去了!當時的感覺卻留在了心裡邊!”用貢綢袍袖胡亂擦了擦,宇文士及直起身子,繼續喋喋不休,“所以我最恨這個家族。恨不得他不存在。但當他真的被人給滅了,我又痛得死去活來!我得找個大靠山,否則根本沒法給家人報仇。所以我立刻投靠了大唐。如今仇報完了,被殺的家人可以瞑目了。我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麼了!”
“不光是你,我也不知道!”最後一句話,終於在程名振心裡引起了一點共鳴。嘆了口氣,他低聲附和。
“你也不知道?”宇文士及楞了一下,瞪圓了眼睛反問,“你能走到今天,可全憑的自己真本事。不像我,成也家族,敗也家族!”
“唉……”程名振低聲嘆了口氣。交情太淺,他不想說那麼多。有些話,即便是對著王二毛,也無法說明白,更何況是跟自己出身、經歷天差地別的宇文士及?想得太多的武將通常下場都不太妙,王伏寶的例子在那擺著,他沒必要重蹈覆轍。
“我還真沒看出來,咱倆同病相憐!”宇文士及等了半晌沒等到程名振的下一句,笑著搖了搖頭,“也是,你還真跟別人有點兒不一樣。提起加官進爵,連秦叔寶那樣的人都兩眼放光,你卻好像不怎麼熱衷!”
“功名但在馬上取!叔寶兄心中縱有所求,做得也光明磊落!”程名振不想貶低別人個,趕緊又補了一句。天策府的諸位將領當中,秦叔寶是跟他交情比較不錯的一個。此人年齡大,閱歷深,待人接物也非常懂得分寸。從不讓別人難堪,有時寧願自己吃點兒小虧,也會成全別人的功勞。
“是啊,丈夫生來當縱橫!那些死在劍下的傢伙,只能算他們倒黴!誰叫他們運道差,本領也差來呢,活該成為你我的墊腳石!”宇文士及笑了笑,酸酸地說道。
這話又不小心戳到了程名振的痛處,令他眉頭微微一皺,“宇文將軍喝得太多了。程某可從來沒想過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走!”
“看我這嘴巴!”宇文士及輕輕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的確喝多了,你別跟我一般見識。跟醉鬼說話,誰認真,誰就傻了!”
程名振將頭轉開,懶得跟這傢伙較真兒。比起某些陰險的傢伙來,宇文士及算不上太令人討厭,也沒有必要得罪。
“喂,你不高興了!”見程名振不接自己的茬,宇文士及小心翼翼地詢問。
“沒有!我剛才也喝多了!有點不舒服!”
“兩個醉鬼,一路醉話!酒醒之後,就什麼都忘了!”宇文士及指了指程名振的鼻子,又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沒事兒,我記性不好。你說什麼,沒說什麼,明天一早肯定忘得乾乾淨淨。”
“我也一樣!”程名振心有靈犀,笑著回應。
“你去探望過殷秋他們,甚至想勸他們投降?”宇文士及突然收起笑容,正色問道。
“去過。秦王殿下准許的。我大唐正是用人之際。勸降了他們,對早日平定河北不無裨益!”程名振點點頭,毫不猶豫地承認。在去見殷秋之前,他已經鋪好了所有的路,絕不會讓別人抓住半點紕漏。
“你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這點,比很多人強!”宇文士及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程名振的肩膀。這個過分親密的動作令程名振脊背又是一緊,本能地躲遠了半步,與對方拉開了一段距離。
“嗯!”宇文士及尷尬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喝醉了。喝醉了。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們的幸運。我也曾經有過幾個這樣的朋友,可惜,後來陰差陽錯,都各奔前程了。”
想起少年時的往事,他臉上又湧過一層哀傷。那是他第一次不以宇文家的一員,而是以一個獨立的自我而存在。時間雖然只有短短几個月,其中滋味,卻值得一輩子去回憶。李仲堅,慕容羅,李安遠,還有如今的應國公武士矱,當時,大夥都是那樣的年青,那樣的純粹,除了他自己。
他沒資格純粹。不是不想,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