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磨礪得無影無蹤,滄桑滿鬢,疲憊滿眼。
第三個愣在當場的,就是程名振的表妹朱杏花。望著依舊如大樹一般站在不遠處的表哥,臨來之前所準備的一切言辭,無論是假意的還是真誠的,此刻突然都變得蒼白了起來。她想像小時候那樣,衝到面前叫他一聲表哥,但一旁那雙凌厲的目光下,她卻怕自己的靈魂無所遁形。那雙目光如刀,當年就令她不知所措。如今,目光的主人成了自己的表嫂,但眼睛中的仇視依舊。
作為追隨了程名振夫妻二人多年的老人,蓮嫂第一個感覺出氣氛的僵硬。輕輕咳嗽了一聲,衝著丫鬟僕婦們呵斥,“都愣著幹什麼?院子收拾好了麼?還是等著再僱幾個人伺候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少給自己找藉口!”
眾婢女正不知所措,聞聽蓮嫂的呵斥,一個個如蒙大赦。蹲身向程名振夫妻施個禮,逃也般的去了。
從沒見到蓮嫂如此兇惡的一面,兩個孩子嚇得嘴一扁,大聲哭了起來,“娘,我要找我娘。你是個壞人,讓我娘打你!”
一邊哭鬧著,一邊從杜鵑無力的手臂中掙脫,跌跌撞撞向朱杏花跑去。
聽到的孩子的哭聲,三個大人同時從錯愕中清醒。小杏花母子連心,顧不得再去想如何跟表哥表嫂打招呼,蹲下身去,將兩個孩子抱在懷中,輕聲撫慰。程名振卻是注意到了妻子慘白的臉色,走上前,一把扶住對方的肩膀,“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她沒,孩子不會是我的!”
越是著急,他越不知道從何處說起才能把誤會解釋清楚。表妹當年的確試圖以身體來替周文贖罪,自己也的確懷著滿腔憤懣準備施以報復。但關鍵時刻,少年的青澀和心中的負罪感,卻令自己未能進行最後一步。對於男人來說,那實在算不得什麼光彩的事情。所以這些年來,他自己從來沒主動跟杜鵑說明過。如今表妹帶著兩個孩子出現在眼前了,再想方設法解釋,還不是越描越黑麼?
“我知道!”杜鵑慘笑著點頭,眼睛裡又是痛惜,又是失望,“不是你的錯。當年是我拿刀子逼他去陪你的。是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應該承擔結果!”
“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程名振一跺腳站了起來,拉著杜鵑走向小杏花和兩個哭鬧的孩子,“不信你問她,這孩子跟我有沒有關係。杏花,你告訴表嫂,孩子到底是誰的?”
咆哮般的喝問讓兩個頑童的哭聲噶然而止。從小到大沒受過任何責罵的雙胞兄弟嚇壞了,不敢再撒嬌,哆嗦著往自家孃親背後躲。突如其來的危機面前,朱杏花立刻變成了護雛的母雞,先是將兩個孩子隱在自己單弱的身體後,接著站起頭來,強笑著說道:“表哥你說什麼啊?我帶孩子看看他們的姑姥姥,有什麼不對麼?如果給表哥表嫂添了麻煩,我們娘三個這就搬走就是。別那麼大聲,他們倆才三週歲!”
無論再怎麼算,程名振跟其表妹朱杏花分開的日子也超過三年了。聞聽此言,被嫉妒奪去理智杜鵑終於緩過神來,輕輕笑了笑,上前拉住小杏花的手,“表妹這是說什麼話呢?既然你是來看婆婆的,我們夫妻兩個哪有將你趕出家門的道理?妹夫呢?沒跟你一起來認親麼?”
“他剛剛被朝廷授予了官職,正準備到長安面聖。我們娘三個嫌路途太遠,就半道停了下來。一是來拜望拜望姑母,二來也順便歇歇腳!”朱杏花站起身子,另外一隻手搭在杜鵑的手背上,笑著交代。
“原來妹夫高升了。真是可喜可賀!”一瞬間,杜鵑身上凌厲之氣盡消,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知書達理的誥命夫人。“這麼多年也沒個音訊,還真沒想到有人依舊惦記著我們。來幾天了,怎麼不提前派人打個通知一聲,我跟你表哥也能好好準備準備!”
“嫂子指責得對。是妹妹我失禮了。這麼多年沒有聯絡,不知道表哥的府邸落在了上黨。都走到了長平,我們夫妻才聽地方官說了一嘴。然後耐不住對姑姑的思念,我就不請自來了。如有打擾,還請嫂子擔待一二才是!”論起嘴皮上的功夫來,小杏花向來不輸於人。恐慌之心剛被壓下,立刻恢復了當年的伶牙俐齒。
“看妹妹這話說的。既然來了,當然沒有往外攆的道理!否則,知道的明白是我們家寒酸,不招客人待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表哥封了侯,就忘了故人了呢?”畢竟已經做了一年多侯爵夫人,杜鵑嘴巴也被鍛煉出來了。語藏機鋒,字字如刀。
眼巴巴的看著妻子跟小杏花兩個就像多年未見的親姐妹般手拉著手,有說有笑地站在一起。程名振心裡突然湧上一股非常荒誕的感覺。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做一個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