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掠過長槊組成的叢林,發出淒厲的嗚咽。聞聽此聲,山上的守軍愈發驚慌了。戰旗擺動個不停,士卒們在皮鞭和利刃的逼迫下來回跑動。這是一群生瓜蛋子,欺負百姓在行,跟訓練有素的正規軍作戰,純屬自尋死路。想到這兒,尉遲敬德將長槊向前壓了壓,大聲命令,“前鋒,出擊!”。戰鼓聲驟然炸響,隨後被激烈的馬蹄聲淹沒。破鋒將軍杜世貴抽出橫刀,下伏身體,將刀刃在身側探成一扇死亡翅膀。百餘名精銳學著他的模樣,俯身、探臂、緩緩加速,緩緩衝上山坡,壓向敵軍。
待第一攻擊序列衝出一百餘步之後,第二攻擊序列於驍騎都尉孫大安帶領下,迅速跟上。兩支隊伍人數都不多,但戰馬踏起的煙塵卻遮天蔽日。尉遲敬德的視線被擋住了,只能憑藉敏銳的聽力判斷敵我雙方的動靜。在雷鳴般的馬蹄聲中,他聽到了敵軍慌亂的呼喊,低沉的號角。忽然,那些角聲變得清晰整齊,然後龍吟般穿透煙幕。
“嗚嗚——————”洺州軍的角聲毫無防備的響起來,將周圍的群山喚醒。聽見角聲,本來亂做一團的洺州將士忽然就抖擻起了精神,迅速整頓隊形,從地上撿起早已藏好的步弓。挽弓,搭箭,將千餘支白羽射向天空。
幾乎呈四十五度角飛起來的鵰翎羽箭帶著風聲,滑翔過一百二十步的距離,於敵軍頭上落下一陣暴雨。血花一朵朵在杜世貴身邊綻放起來,綺麗奪目。兩名忠心耿耿的親衛向其靠攏,用橫刀替將軍撥打羽箭。他們盡最大努力保證了杜世貴的安全,自己的身體上卻插了五、六支箭,失血過多,緩緩墜下坐騎。
上當了,杜世貴瞬間憑直覺做出判斷。山上哪裡的是一般的蟊賊,弓箭手比前些日子大夥碰到的正規唐軍還訓練有素。轉眼之間,杜世貴所部弟兄,就有近三成掉下了坐騎。但攻擊已經發起,他們根本不可能向主帥傳遞任何訊息,只能拼命催動坐騎,試圖以速度來謀求生存的可能。
百步接陣,臨敵不過三矢。這句話指的是騎兵平原發起衝鋒,敵軍弓箭手的最大殺傷頻率。戰馬在平原上衝過一百步,只需要四五息時間,在這段時間內,訓練有素的弓箭手可以射出三箭。未經訓練的弓箭手頂多發出兩箭,如果心慌意亂的話,一箭之後,就得轉身逃命,否則必死無疑。但今天的戰鬥,卻無法套用這句古話。山坡減緩了騎兵的速度,洺州營的弓箭手都是百戰餘生的老兵,才不會怕還沒衝到眼皮底下的敵人。只見他們,由仰射慢慢改為平射,俯射,每個人都從容不迫地發了五支箭,才在號角的指揮下,慢慢從鹿砦旁退走。而山坡上,杜世貴的部下只剩了不到十人,稀稀落落地跟在渾身插滿羽箭,全賴著鎧甲厚度才沒有當場戰死的杜將軍身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呆發傻。
“側開,側開,給大將軍報信!”杜世貴吐出一口血,聲嘶力竭地大喊。敵軍的長槊手已經替換到鹿砦後了,十幾名騎兵上前,只能被紮成肉串。他眼中充滿了仇恨,卻沒有喪失理智。拼著最後的體力下達撤退命令,然後身體一軟,伏在馬背上,任坐騎馱著自己落荒而走。
沒等杜世貴撤離戰場,第二波攻擊序列已經趕到。他們幾乎親眼目睹了發生在袍澤身上的慘劇,一個個兩眼冒火。但騎弓的有效殺傷射程遠比不上步弓,又需要仰射,他們不得不忍住仇恨,將敵我雙方之間的距離拉到五十步之內。
想直接突破敵陣是不可能的了。於今之計,驍騎都尉孫大安只想儘可能多地發出羽箭,利用馳射戰術,最大數量地殺傷敵人。鬆開馬韁繩,他左手握住弓臂,右手夾住三支狼牙箭拉開弓弦。這是草原勇士的絕技,三箭連珠,箭箭奪命。
訓練一名騎射手需要三年。三年時間,每天都是不停地策馬賓士,彎弓,射箭。長期的訓練,已經令騎射手們有了必然反應。只要靠近對手一定距離,就會將弓張開,羽箭搭上弦。或兩矢,或者三矢,他們將箭矢夾在手指間,追求最佳殺傷距離。以往這招使出,幾乎無往不利。但今天,對方長槊手不動如山的氣度,令大夥有點迷惑了。忽然,有人驚叫了一聲,將弓弦迅速鬆開。羽箭掠過七十餘步,射中了一名長槊手的頭盔,卻失去了力道,軟軟地落在了地上。
“等……”杜世貴大叫,試圖約束麾下不要浪費體力,繼續向迫近數步再發起攻擊。但很快,他也把三支箭連珠般發了出去,然後不管射沒射中目標,撥馬就走。
鹿砦後,不動如山的重甲長槊手們突然整齊地蹲了下去。露出了真正的殺招。一排洺州營將士平端著強弩,從長槊手背後現了出來。扣動機關,弩箭匯成一道黑色的風暴。正在撥轉馬頭,發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