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屬妖孽做的事情,肯定都保藏著禍心。儘管其表面上看起來善良無比。什麼戶均限開荒五十畝,先到先得,誰種了就算誰的。什麼鉅鹿澤群豪負責地方安全,在平恩、洺水、清漳三縣境內,凡有偷竊打劫,綁票素贖之事,皆由程名振負責出面討還公道。什麼頭兩年不用繳賦,第三年開始只抽一成。什麼沒有種子可以向平恩縣衙暫借,秋天後上繳地裡的三成收穫頂賬。什麼過往商販只要交納一成保護費,便可以放心大膽地從從清漳走到平鄉,非但受到鉅鹿澤豪傑的保護,連沿途過路過橋、城門厘卡的買路錢都可以免除。什麼以工代賑,只要幫助鉅鹿澤群賊重築城牆,清理骸骨,修補水渠,便可以換回全天的嚼崞,一干一稀,管飽管夠……
算了吧!全是騙鬼的瞎話。這種天上掉餡餅恰巧砸在嘴裡的好事,現實中真有可能麼?旁的咱暫且不論,兩年不用繳納賦稅,他程賊自己吃什麼?總不能衙門口開塊菜地,自己撒籽種蘿蔔吧?就算程賊有那個種蘿蔔的本事,築城修渠的錢糧從哪裡來?那可是成千上萬的花費,即便正經官府動一動,都得看看府庫中的盈餘的錢糧夠不夠開銷。他程賊初來乍到,憑著兩隻眼睛一張嘴,就能憑空變出錢來,要是有人信,才怪!
可不管有頭有臉計程車紳大戶們私下裡怎麼撇嘴。底下上當受騙的百姓卻真是不少。特別是臨近漳水的幾個偏遠小縣,當地百姓們本來就窮得揭不開鍋。聽說有人管飯,並且借給種子開荒,也不管對方曾經殺過多少人,造過多少孽,唏哩嘩啦跑過去了好幾千。“反正大不了跟著程名振身後當個小嘍囉,總好過蹲在家裡等死!”最先跑去的百姓如是想。結果卻發現傳說中的好處非但半點兒沒打折扣,反而有人監督落實,立刻樂得裂開了嘴,把好訊息透過各種渠道傳給了自己的鄉親。結果很多留在河東岸觀望的百姓也都坐不住了,拖兒帶女,抽冷子子就往河西岸跑。害得縣衙裡邊不得不加派人手把守各個渡口,以免更多的人受到賊子蠱惑,導致秋天時半點兒賦稅都收不上來。
跑到河西岸的,其實也不完全是走投無路的人。很多百姓看中的是平恩縣周圍的那些良田。這兩年官來匪往,戰亂頻繁,大夥雖然明知道那些田肥得流油,明知道田地的原主人早就死絕了,可誰也沒膽子去老虎嘴邊找食吃。如今老虎爪牙說它不擇人而噬了,大夥兒就鬥著膽子去看看。萬一程賊說話算話呢,大夥兒也能給子孫留點兒積蓄不是?
過了芒種不能強種。此刻開荒,也就是灑些糜子、蕎麥之類的懶莊稼,勉強給人和牲口湊點兒明年吃的口糧。可架不住地肥啊,程賊麾下大將王飛又天天帶人重修了臨近縣城的溝渠,讓土地隨時都可以上水。才堪堪一個多月過去,平恩、清漳和洺水三地,特別是三座縣城周圍,就脫胎換骨般變了模樣。往日遍地的白骨都被收斂了,代之的是一簇簇叫不上名字來的野花。齊腰深的野草也被打幹淨了,代之是一片片平整的農田。變化最大還當屬於縣城,在三座縣城的實際控制者們的努力下,大部分空房子都被收拾了出來。或賣或租,以極低的價格便宜了前來投奔的百姓。如果有人實在付不起租金,還可以透過幫助好漢爺們收拾更多的宅院房子的方式來湊。只要幹滿了足夠的日子,便能免費得到一處安身之所。雖然比不上那些出售和出租的房子齊整,卻也能遮風擋雨,不至於讓人一家老小露宿街頭。
從最初的興奮和忙碌中清閒下來後,百姓們便開始走親訪友。他們慢慢地開始適應新的生活,也慢慢地認同了土地的統治者。儘管這些統治者是一夥不折不扣的叛逆。在百姓們口中,提起“好漢爺”這三個字不再完全是恐懼,而是帶上了一點點由衷的欽佩。不刮地皮,不搶糧食,不拉女人,還能秉公執法,抑惡揚善,讓大夥彼此之間即便發生了矛盾也能找到評理之處。這樣的綠林豪傑,能不稱為是好漢麼?
但佩服之餘,百姓們心裡也慢慢湧起了一點兒疑惑。那就是,“好漢爺”們到底從哪弄來的糧食?眼下平恩、洺水、清漳三縣的百姓雖然還不是很多,但加在一起也有四五萬,就算其中一半是自帶口糧過來的,另外兩萬多張嘴也得吃東西不是?城外開墾了那麼多荒田,就算灑得全是不值錢的懶莊稼,糜子、蕎麥和蘿蔔,也得想辦法弄種子不是?可眾好漢們幾乎有求必應,無論誰借,只要能找到兩家保人就肯借給。彷彿府庫裡生了聚寶盆,糧食種子源源不斷搬不完!
大夥之所以這樣想,並不是懷疑親眼見到的事實。而是唯恐哪天程大少爺被吃窮了,借光了,帶領屬下拍屁股走人。那可就把所有百姓全坑苦了,大夥連第一茬莊稼還沒弄到手呢?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