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就已經想清楚了。是自己在這段時間內舉棋不定的表現傷了程名振的心,所以少年人才用這種看似柔和實則激烈的方式回應自己。可自己真的對少年人和他的洺州營有過猜忌、限制或者分化瓦解的想法麼?竇建德相信自己沒那麼卑鄙。他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卻沒想到程名振是如此的敏感。敏感到無法自安,非要放棄兵權以明志的地步。
“隨他去吧,這樣,至少將來大夥都好相處!”先是輕輕,然後又長長地嘆了口氣,竇建德苦笑著自言自語。綠林豪傑的心裡本來就沒有“信任”兩個字,手中握刀握得太久了,他們已經忘記了如何彼此擁抱。
王伏寶奉命帶領騎兵在武陽郡南部一帶巡視,並沒有趕上洺州營的宴席。待他得到竇建德的命令返回,程名振那邊已經曲終人散了。看著已經喝得醉眼涅斜,兀自強撐著出門迎接自己的程名振,王伏寶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忍不住上前推了他一把,皺著眉頭呵斥道:“看你,怎麼喝成這幅模樣。若是被老竇知道,少不得要挨他一頓教訓。”
“老竇,老竇派人送酒過來的!”程名振喝高了,為人也開始變得不再那麼嚴肅,叫著大夥竇建德簡稱強調。
“老竇也是!”王伏寶氣得只纂拳頭,卻不知道該打哪個一頓來出氣。程名振為什麼放著大總管不當,卻偏偏去做一個文官,具體原因他一直沒弄清楚。按理說,像程名振這樣的文武全才,竇建德根本就不應該答應他的要求。可那天議事之時誰知道竇建德轉錯了哪根筋,居然稀裡糊塗就做出了決定。
當然那麼多人的面,王伏寶自然不能再給竇建德上眼藥。可過後沒幾個時辰,他就主動去求見竇建德,請對方仔細考慮程名振的才能,從長計議。誰料竇建德非但沒有答應,反而藉機將他給數落了一頓。讓他除了領兵打仗外不要摻和其他事情,做武將者展現本領的正地方在戰場上,而不是跟著文官瞎摻和。
王伏寶被數落得氣堵咽喉,所以奉命出城巡視就走得稍遠了些。誰料就在他離開這段時間,程名振居然把洺州營的骨頭架子也給拆了。
將多年辛苦培養出來的弟兄拱手讓人,這等於宣佈洺州軍從此再不會有重上戰場的機會。對於一名武將來說,還有什麼能比這更令人心痛的。推己及人,王伏寶知道程名振雖然表面上笑得歡暢,實際上心裡卻未必好受。但到底該怎麼讓好朋友從難過中擺脫出來,生性耿直的他卻又不清楚。
“對了,你來了正好。張,張瑾他們幾個想到你帳下效力!”程名振拉住王伏寶的拳頭,輕輕將對方的胳膊捋平。“你來了,剛好把他帶走。這幾個兄弟都是我這邊最得力的,你日後千萬別慢待了他們!”
“你自己留著吧,我不要!”王伏寶看了他一眼,怒氣衝衝地回應。
“來人,把張瑾他們幾個叫來。喝醉了,喝醉了就抬過來!”程名振不理睬他,只顧發號施令。
“你別胡鬧了,我那邊真的不缺人手!”王伏寶見程名振不肯放棄,趕緊大聲勸阻。“你好好想想,襄國郡的郡守也不好做。且不說南邊的幾個縣城還沒歸順,就是地方上的那些堡寨、莊院,手中沒有點兒實力,你憑什麼讓他們聽命於你?”
“那些傢伙,那些傢伙都是被我打怕了的。如今我有竇天王撐腰,他們更不敢造次!”程名振傻乎乎地笑著,臉上的表情憨態可掬。“你別推辭,推辭了就是掃我的面子。那些弟兄是主動提出要跟你的,我已經答應替他們引薦。”
“唉!你這傢伙!”王伏寶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只好忍著怒氣答應。“早晚你有後悔的一天!如今世道大亂,男子漢大丈夫不趁機建功立業,還等到什麼時候?!”
“呵呵,這你就不懂了吧!”程名振晃了晃腦袋,神秘兮兮地說道。“你看看,如今竇天王麾下武將多,還是文官多?論領兵打仗,我排第幾?算文官,縣令郡守,我排第幾?物以稀為貴,懂不?況且將來打天下時,總得有人給你們提供糧草不是?糧草從哪裡來?還能像原來那樣到處搶麼?恐怕為了安定人心也不能那麼幹吧?”
幾句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卻句句看上去好像都無可辯駁。王伏寶想了好半天,終於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隨你便吧,反正我肯定說不過你。哪天你又手癢想握刀了,儘管跟我說一聲。我向老竇那邊幫你傳話。你這些弟兄……”回過頭,他將目光轉向已經醉得站都站不穩的張瑾等人,“我先替你帶著。日後你需要時,肯定會會還給你。”
“不用,不用。他們跟著你能有出息,我這裡也會高興!”程名振擺擺手,非常誠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