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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她什麼話了,就只這樣跟著她走在後面,看著她的背影出神。現在見她忽然停下腳步遞吃的東西給自己,他這才如夢初醒,心想我到底是接還是不接?主意還沒打定,聽她又問自己吃不吃不吃就收,說話時口氣雖平平的,只眉梢眼角卻似乎隱隱帶出了絲笑意,幽涼了多日的心頓時撲出一陣熱氣,剛才的各種猶豫躊躇瞬間瓦解,急忙哦了一聲伸手接過來。

林嬌見他接了,便掉頭繼續往上。過了一會兒再回頭,餅已經沒了,便遞給他一個盛了水的小水罐。見他這回很痛快地便接了過去。

兩人終於爬到了那道山脊處。林嬌放下了籃子,迎風站著四顧望去。前一次她來時就注意到,因為這裡荒廢了將近半個世紀,雁來陂的陂地下游處墾滿了一爿爿的梯田,當時都種著麥子。現在因秋播時候還未到,所以仍空著。再沒多久,想必就會開始犁田撒種了。如果水庫重修蓄水,這些梯田都將被水再次淹沒。思及此處,便指著視線裡的幾爿梯田,回頭問楊敬軒道:“那些地都是誰的,知道嗎?”

楊敬軒自從吃了她主動遞來的餅和水後,心情比之一開始好了不少。正在盯著她被風吹得發舞的背影出神,忽然見她回頭問自己,忙應道:“那些地從前都沒有的。只是這蓄水陂遭譭棄之後,幾十年裡被陸續私自開墾出來的。尋常百姓不敢這樣,大部分屬於附近幾個莊子裡的大戶,都是祖上時就開墾出來的,有戶姓周的人家佔最多,說他家有遠親是官宦之家,這才肆無忌憚。”

林嬌默然。

重新蓄水淹田的話,損了這些人的既得利益,到時候想必會有一場紛爭。只李觀濤既然決意要完成這項水利工事,以他的資歷,想必這些土豪也攔不住的,當下便也沒放心上了。只俯身從籃子裡取出帶來的紙筆和丈量用的繩。筆是昨夜她自己用細炭條裹了紙殼所制,至於丈量,她在現代工作時熟悉的各種測距測角測面工具,這裡統統沒有,連長些的軟尺也沒有,只能帶了團棉線,需要時便叫楊敬軒定住另頭,自己拉到所需距離裁斷,貼上各種方位標記,小心捲起不被弄亂,回去後用這裡的短尺量出尺寸。

她從前工作時是極投入的,也是個一絲不苟到近乎苛刻的上司。楊敬軒見她神色嚴肅,臉上不帶一絲兒笑,差遣自己不停與她一道拉線定位,口中出來的話全都是命令式的,諸如“再往後”“停住”“再過去”“把你看到的告訴我”等等,沒有一句別的多餘話。被差得團團轉,卻覺到十分新鮮樂意,好幾次因為被她專注的樣子吸引看得失神,手上動作慢一拍,遭她不客氣地用“怎麼回事?”“看什麼?”的口氣訓斥,怕真惹她厭煩了,這才打起精神嚴格照她吩咐行事。

林嬌原本是打算繞著依稀還可辨的舊日基線全部走一圈,把各種設計圖紙必須的尺寸都記錄下來。但她顯然低估了這項前期工作的難度,見忙了一個下午,所需資料不過得出四分之一,有些還要再經測量。眼看夕陽西沉,知道必定還要來好幾次,便叫停下來。

楊敬軒忙得渾然忘我,只覺時間過得飛快,還沒怎麼著,太陽就已經有些西斜了。她說收工,心裡還有些意猶未盡。兩人回了原來可以俯瞰整個地形的那道山樑,見她有條不紊地卷著下午得到的各種長短不一棉線,在預先裁好的紙條上用炭條飛快地寫上各種他不熟悉的名詞,然後與棉線裹在一起排在籃子裡,動作敏捷而熟稔,他幾乎看得挪不開眼睛去——現在不用擔心被她訓斥,因為她自己也十分專注,根本沒注意到他在邊上幹什麼。

林嬌整理好了下午所測的全部資料,見離天黑還有些時候,便取出一張尺來見方的厚紙,找了塊平石,將紙鋪在上面,自己俯趴在石頭上,向著山樑下凹進去的大片坑地繪起地形草圖。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她雖然閉上眼睛也能想象得出這爿地形的大致走向,只記錄下來的終究更可靠些。要是有相機,自然不用她這樣,現在只能自己手繪。

這種寫生式的手繪是項基本功,雖然許久沒操練,但手感尚在,試了幾下很快就找到感覺,只可惜沒有橡皮,下手要更仔細些而已。很快一幅栩栩的黑白碳描圖就躍然紙上。

林嬌聽見遠處山林裡夕歸昏鴉聲陣陣傳來,再修改了幾處,端詳了下,覺得滿意,終於丟下碳條想站直身,這才覺得趴久了兩個膝蓋有點麻。捲起紙站直,活動了幾下腿,一轉頭見那男人立在石頭邊上怔怔看著自己,也不想和他解釋什麼,收拾起籃子說:“走了!”

楊敬軒如夢初醒,跟著她往山樑下去。眼前彷彿還一直晃著她剛才在夕陽裡趴在大石頭上用碳筆在白紙上勾勒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