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地說:我的罪比頭髮還要多,無數罪孽追上我,罪孽刑罰怎能免除?懇求你們拯救我,千萬別把我放過。審訊他的人面面相覷:這人怎麼了?說他無罪他反而跟你急。那就當他有罪吧,就把他關起來和別的犯人一視同仁吧。他很高興,從此再也不逃跑了。
張彼得1975年就解除了勞改,動員他走的時候,他幾乎憤怒地說:我罪極重,應當沉淪;我罪極重,汙穢可憎;我罪極重,如浪翻騰;我罪極重,魔鬼纏身;我罪極重,尚可蒙恩;我罪極重,主恩最深。他不走。硬要讓他走的時候,他又說:我要從這裡走向以色列。第二天他就失蹤了,管教們說:等著吧,過兩天他就會回來。
管教們錯了,他這次是真的走了。他已是八十三歲的高齡,身上吃的喝的用的什麼也沒帶,只能是走向死亡而不是走向以色列了。或者,他的以色列不過是一種精神天堂的符號,對他來說走向以色列就應該是走向生命的終結。
一個星期後,農場挖沙蓋房的勞改犯在香日德西邊的沙漠裡發現了張彼得的屍體。
蓮花金剛說:張文華你知道張彼得為什麼死在了沙漠裡?因為九世班禪當初流浪香日德的時候說過,一看見沙漠就想到死了,死就死吧,沙漠最乾淨。
張文華說:你說得有點玄了,但我理解這是基督教的東方精神,和佛教的視死如歸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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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走向諾木洪(1)
走在前面的切諾基停下來等我們。早風的勁吹讓周寧和張文華的頭髮如同萋萋荒草。我們的北京吉普直撞而去,戛然一個剎車,孫學明搶先出去,問道:怎麼不走了?他這時已經有所清醒,知道趕路比找商店買酒要緊得多。
張文華說:往裡拐就是佛夢灘的中心,我得去看看好朋友蓮花金剛。
孫學明說:不行,你們不是說有一峰發情的美駝追著兩峰同樣發情的母駝去了諾木洪麼?咱們也得追,儘管咱們不發情。
張文華說:不可能不行,路過這裡不去看朋友,我以後還怎麼見人家?再說蓮花金剛肯定已經算到我要來,我要是不去打個招呼,這一路就別想順利,他會念咒。
孫學明說:讓他咒吧,咱不怕,我是個福將,沒有什麼困難會難倒我。
周寧說:能順利則順利,咱別自討苦吃,要是找到蓮花金剛給我們打一卦——人頭鼓到底在哪裡,我們不就省勁了麼?
孫學明晃晃腦袋說:這個想法不錯,磨刀不誤砍柴工嘛,看樣子我真是喝多了。
我們上車拐進了路邊的岔道。岔道兩邊一邊是乍黃還綠的麥地,一邊是乾枝梅叢生的原野。我們顛簸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看見了蓮花金剛的廣惠寺。荒丘上的寺廟已不是最初的狹屋陋室,漢藏兩種文字的廣惠寺的寺名也已經由地上的石頭變成了燙金的匾額,滿眼的經幡獵獵飄搖,兩排十六個彩色的木質經筒在風中靜靜轉動,金幢高聳,石階陡立,信徒們的捐贈早已使這裡舊貌換新顏了。四條狗懶洋洋地臥在寺前的空地上,見了我們愛理不理。有個少年喇嘛從門裡走出來,好奇地看著我們。
除了頭大如山的王瀟瀟,我們都走下車來。張文華從狗鼻子底下跨過去,喊道:指引方向的菩薩,我來了。
少年喇嘛問道:你找誰?
張文華說:蓮花金剛,我的朋友。說著飛快地蹬上臺階,走進廟門,轉了一圈又出來,沒有啊,怎麼沒有啊?蓮花金剛,白瑪多傑,我的會打卦算命的朋友哪裡去了?
少年喇嘛說:師傅去了諾木洪。
張文華問道:去諾木洪幹什麼?
少年喇嘛說:師傅說他聽到有人敲響了人頭鼓,師傅說這麵人頭鼓應該是他的本尊巫神大黑天的,師傅說諾木洪有佛事,他看到三個川西來的喇嘛緊趕慢趕去參加了。
趕緊走。我們已經打聽到了運送海螺的駱駝,現在又打聽到了三個川西喇嘛的行蹤,又聽說了人頭鼓。人頭鼓的聲音無限偉大,遠遠地把能夠預知未來的蓮花金剛吸引走了。我們唯一的想法就是趕緊走,連頭上套著磨盤的王瀟瀟也在車裡喊道:趕緊走吧,遲了就沒戲了。
荒風送爽,每小時一百四十公里,我們的兩匹駿馬插翅飛翔。
又是大戈壁,沒有人蹤獸跡的大戈壁,死了一般沉寂。
孫學明已經完全清醒了,瞪起兩眼望著窗外,突然喊起來:就是在這裡,停車。車停下了,他又喊:快開,攆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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