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巒疊嶂,橫嶺如削,整個山谷都沉浸在夕陽那濃墨重彩的華美之中,只這華美中,赫然多了一道猩紅。
酹月騎馭著御風,皎潔一色的身影在一片鬱色中疾馳而過,穿花拂影間,前方半山處赫然出現一個十幾尺高的山洞。拍拍御風示意它自去尋草吃,酹月沉默了片刻,毅然踏進洞中。
入目皆是一色的暗,空氣中飄散著石頭混合泥土的氣味,隱隱聽到有滴答的水聲連綿不斷,似乎有水滴正滴落下來。
長袖輕卷,一塊雞蛋大小,透亮瑩潤的夜明珠赫然端握手中,微光照亮了周身的山壁,更隱隱照出一條通往洞穴深處的石路。酹月深深撥出口氣,不得不承認,她在緊張,這裡就是這小半年來晚歌口中所說長生果藤生長的山洞了,一直以來她作為奉王命一起尋找長生果的人,卻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一次,捫心自問,這到底是對晚歌的信任還是對未知恐懼的躲避,如果一開始她可以解釋為前者,那麼此刻,她不知道,她真不知道,晚歌她,是否還能當得起她對她的信任。
然而無論如何可以確定的是,今天她必須要來。
又有人失蹤了。玲瓏來彙報她的時候,雙眼滿含熱淚,原來這日失蹤的村民竟然是她叔父家的兄長。問起她兄長平日裡慣去的地方,活動範圍,無非便是村子裡以及附近山坡,雖說王與鄰近部落近來稍有干戈,可也從不曾見有亂軍侵入村中,怎麼看,這擄人之人都應是本國之人。或者,成功潛入了本國的人。她本不願多想,直到那日傍晚,玲瓏兄長忽然一身是血的逃回來村子裡,哪裡也不去徑直撞入了精舍,驚動到正在藥圃中侍弄草藥的她,她親耳聽到他說:“好可怕,那人……那人要殺了我,還要放光我的血!他們把我抓到一個山洞裡,看不到一點光!還有好多屍體!”
“我……我命不該絕,那人在我胸前劃了一刀,忽然就如走火入魔一般劇烈顫抖起來,又叫又跳!於是我奪了刀子割斷繩索便逃!”
“我劃了他一刀!他見我逃跑,追到洞口,我劃了他一刀才能逃回來的!月姑娘,救我,你快救救我……”
“劃在哪兒……啊,對……對了,當時他正面追我,刀子便劃在了他的左肩上!”
玲瓏的兄長所受只是皮外之傷,很快便控制了傷勢,止住了血流。她在他替換下的血衣上偶然發現一小片形狀怪異的枝葉,薄如蟬翼,其上卻分佈著細碎如掌紋般的細小紋路。她望著樹葉發怔,不提防一旁玲瓏慌手慌腳弄裂了兄長傷口,急壓之下一小簇血液飈了出來,幾滴濺落在她手中的樹葉上。當此時,怪異的事情發生了。那樹葉上的細小紋路陡然間活絡了,就彷彿細小的血管一般,竟然微微搏動起來!而落在樹葉上的幾滴血液也眨眼間被吸食乾淨,一點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這樹葉竟然……吸血?!
酹月心生了疑竇,腦海深處隱隱是有著一個念頭,然而此刻她卻分明不願深思,亦不願面對了。
夜已深沉,夜風在山谷中迴旋嗚咽著,皚如白雪的夜色灑下一片清冷的光輝,她呆呆立在視窗,兩個時辰了,她獨自站立著,只盼著今夜晚歌回來,然而深心裡,卻又怕極了她今夜會來。
終於,明月正空,命運代她作了選擇。踏一地清霜,黑髮青衣在夜色中飛揚卷落,那女子輕狂颯沓如故,推開柴扉,揚眉微笑:“我回來了。”
酹月沉默難言,晚歌卻如舊日一般,急於表達對她的思念與歡喜。她被她抱在懷中,眉心蹙起。方才她踏月而來,長影落在腳底,她望著她,她卻不動聲色,只周身環繞的血霧若隱若現,比起初時所見卻是深了不少。
晚歌輕狂地笑著,手指撥弄她的鬢髮,指尖轉眼間便滑入她的衣下。酹月似是驚了驚,忙抬手推開了她。“別鬧。”
晚歌撇撇嘴,笑意漸生了三分戲謔。“又不是第一次了,唔,你怎麼還這麼害羞啊。”
酹月忍不住面紅。這半年相處,饒是她一貫冷靜自持,也終是抵不過這火熱女子執著的痴纏。她與她,早已不是初見時的敵我未明與生疏,她與她……
想起那些夜晚她的膽大妄為,酹月心頭慌亂,她不能明確這是怎樣的一種情愫,可,現下若是任何人來問她,這世間她最在意的人是誰——除了已故的師傅,也便只是她了。正因如此,她才不能容許自己對她有一絲分毫的錯判與誤解。她沉吟片刻,問道:“今日,玲瓏兄長被傷,你可知道?”
晚歌望著她,一張絕世粉顏,青燈下柔然生光,眼下一顆桃紅小痦點綴了色彩,讓那原本過分端莊凜然的容顏平添了幾分嬌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