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煩躁,一直從當天半夜持續到第二天。
沈如意雖然美其美曰在長樂宮養病,但並不與皇帝同住,一人一間相鄰住著。如果不是早晚一起用膳,或者他主動去看她,兩人還真沒什麼碰面的機會。
他是看著她就煩,看不著——更煩。
……為什麼要向他表白,偷偷喜歡他不就得了!
蕭衍只覺得心裡跟長草了似的,總想把它薅出去。
如果不知道她喜歡他,他還能把她當成後宮妃嬪,或者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仙女也好,妖怪也罷,可是一旦這話挑明瞭,他就總是下意識地想這是個喜歡他的少女。
以前他還能肆無忌憚地讓她和小皇帝愉快地玩耍,現在卻是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他下意識地總會想,這個小妖怪會怎麼樣?
她會怎麼樣?
是怎麼看他?
但凡他這麼一想,立馬什麼也都萎了,哪還有繼續下去的心情?
近在眼前,想吃又不吃不著,能吃著又不敢下嘴,生怕硌了牙,又擔心人家嫌他牙硬。特麼的,誰能理解他這澎湃膠著的一顆小心臟,站在高處的孤獨寂寞冷?
一切都要怪她,如果她憋著,爛到肚子裡不讓他知道,他不就沒這麼多彆扭?
蕭衍越想越氣,一路狂奔,直到回過神來,瞪眼一看已經到了沈如意房門口,頓時心裡這火越燒越旺。
他懷疑小妖怪是給他施了什麼法術,不然怎麼老是想到她?
蕭衍咯吱吱咬了兩聲牙,一甩袍袖轉身往回走,哪料得一回頭正瞧見沈如意站在他眼前。他嗷地一聲叫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怎麼走路沒聲音?不知道驚著駕了嗎?”蕭衍惱羞成怒地道。
面前的少女眉目如畫,一襲桃花雲霧煙羅裙,像是清晨新開的花骨花一般,粉嫩嫩,嬌滴滴的。此時正是午時太陽正盛,她迎著陽光刺目微微眯起了眼。明明是素淡的妝容。偏偏一雙媚眼如絲,給人一種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嫵媚感。
蕭衍心頭陡地一跳,只道是讓她給嚇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如意的笑頓時僵在臉上,她是哪裡得罪皇帝了吧?
一定是的吧?
從她病好,皇帝就沒給過她好臉。
他也好意思說她驚著駕,就他這大嗓門才要把她震聾了好麼。
“我叫了幾聲陛下。見您回頭,以為您是聽到了的。”她試探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
“陛下,這大太陽這麼曬,不如進屋裡喝口茶水?”
蕭衍想了想,被沈如意抓著手往屋裡帶。他才半推半就地跟了進去。
皇帝一到,宮人們便忙開了,不一會兒茶水點心就上齊了。沈如意拉著他坐到了羅漢榻,靠墊倚枕都擺好。
“陛下若是累了。便歪會兒。”她服侍起來根本不假宮人之手,極之自然地就把皇帝的靴子給脫了。
沈如意忙完了,一抬頭就見皇帝鳳目微眯,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眼神望著她,她這小心臟頓時咯噔一聲。
出乎意料之外,這次對上眼,居然沒得回一個白眼。
她莫名的有種不適。
“你,剛才去哪兒了?”蕭衍挑眉,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昭陽宮?”
董氏一向喜歡桂花,住在永壽宮時便種了幾棵桂樹,到了七八月份的時候,滿宮都是桂花香。後來封后住到了昭陽宮,又將那幾株桂樹移了過去。
沈如意輕輕點頭,“陛下英明——”
“少拍馬屁,說正事。”
“……”
溜鬚拍馬屁不是她一向的風格,專屬她的路線嗎?
沈如意捋捋鬢角的碎髮,眼瞅著皇帝心情不是十分的舒爽,便一五一十如實地說了。“蒙陛下錯愛,在我晉位第二天便該去向皇后請安,只是我這身體不爭氣,當天晚上便病了,一直拖到現在。我是見身體好些了,便去昭陽宮,一則向皇后請安,二則也是告個罪。”
蕭衍若有所思地點頭。
他幾乎忘了,她也算是在宮裡年深日久,深諳後宮生存之道。
只記得她拉著他的手,不敢讓旁人靠近,只全心相信他。
“……皇后,可難為你了?”他問。
沈如意輕輕搖頭。
董氏現如今志得意滿,自己做了皇后,兒子又是當朝太子,妥妥的王朝繼承人,自是不把她個小寵妃放到眼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