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只能跟著她一起笑了笑,表情卻有些悵然。
初見楓林晚的時候,她並不是如今這樣的。
袁嵩記得那個洛陽城上的小姑娘,跟在一襲白衣的慕思容身後,一臉天真無邪。那個時候楓林晚一心維護慕思容的倔強的樣子,以及後來的四年裡她拼命反抗的樣子,都還歷歷在目。
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張日漸成熟的面龐上,再也尋不到令人心暖的熱切神色,只有淡漠的絕望,一天一天的加劇。
楓林晚被帶進魅影后不久,司馬顧盼就化去了她全身的逍遙遊真氣,逼迫她開始修煉冥夜訣。同時吩咐了颯景和袁嵩,一個教她魍魎舞,一個教她夜魔劍。
魍魎舞。那是鬼魅才能踩出的步法,身形疾迅,幾乎無跡可尋。
颯景將楓林晚縛在高臺上,腳下是細密的針板,無法踏出,雙手被縛也無法借力,只能依靠輕功踏在針尖上,稍有不慎就會被針刺傷,血流如注。
袁嵩是見不得這樣的場面的。老遠就看見楓林晚毫無血色的臉,高高吊起的雙手,還要赤足在針板上踏出魍魎舞,他想要上前阻止,卻也知道颯景一向對司馬顧盼極為忠心,就算她心有憐憫,也斷然不會忤逆魅影尊主的命令。
於是乾脆以比劍為名,將楓林晚放了下來。
夜魔劍。暗夜裡嗜殺的凶神,招式肅殺,猝不及防。
化掉全身內力的楓林晚,被冥夜訣的寒氣侵蝕的連劍都握不起來,更不用說與袁嵩過招,然而卻硬要逞強,死不認輸。
她的招式凌亂的要命,除了夜魔劍,還有分不清從哪裡學來的劍招,一劍一劍,毫不退讓,完全是豁出去的打法。
袁嵩知道她不怕死,更清楚相比她即將受到的折磨,或許死亡是更好的解脫,然而面對那樣一張凝聚著頑強表情的臉,他卻了無殺意。
但是夜魔劍。出劍必定見血。
貫穿楓林晚身體的那一劍,袁嵩還是大意了。本來不想將她傷的那麼重,卻來不及調轉劍鋒,只能盡全力的避開楓林晚的心脈,在肩胛骨的位置沒體而入。
金屬受到骨骼的摩擦,這一劍刺出的極為艱澀。袁嵩感覺到劍鋒上傳來的輕微震顫,還有那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細弱聲音。
然而楓林晚緊咬著嘴唇,不曾喊出一句痛,任由長劍刺入,在袁嵩順著劍勢欺至身前的時候,在他的胸口同樣補上了一劍。
只是終於內力不濟,楓林晚的這一劍只是淺淺的劃傷了袁嵩的胸口,然後她就耗盡了全部的真力向地上墜去,整個人還垂掛在袁嵩的劍鋒上。姿態絕決。
袁嵩想著那個時候的楓林晚,再看著如今的楓林晚,忽然失言。
“你見過溺水的人嗎?”楓林晚忽然問,手中赫然又握著一碗清酒,仰頭喝下,“他們總要全力的撲騰,抓住周圍可以抓住的一切,哪怕他們其實很清楚,那些都是徒勞無功。”
袁嵩定定的看著楓林晚:“你想說什麼?”
楓林晚甜甜的一笑,因為飲酒,面頰上泛起了紅暈:“我只是忽然想到這個場景,覺得很貼切。”末了,她頓了頓,睜大了眼睛看著袁嵩:“你說,那些溺水的人,會有人去救他們嗎?”
袁嵩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興許有吧。”
楓林晚側目:“但我的運氣一向很不好,只怕等不來救我的人,就會溺死了。”
袁嵩皺眉,輕輕喚了一聲“丫頭”,隨即驀然止住,怔怔的看向楓林晚的身後。
楓林晚沒有回頭,卻將手裡的酒罈抬高,繞過肩頭向身後遞過去:“要嘗一嘗麼?”
“你知道我來了?”
邪肆的語氣裡帶了淡淡的笑意,卻依然讓聽者冷到心底。司馬顧盼披著黑色的風衣,立在楓林晚身後,接過她遞來的酒,卻沒有喝。
“你身上的寒氣這麼重,十步之外我都能感覺到。”楓林晚說道。
司馬顧盼笑了笑,看了袁嵩一眼。袁嵩面色一凜,躬身退下了。
司馬顧盼走到楓林晚的身前,拿過她手中的空碗,斟滿,然後喝下,微微皺眉:“這樣清淡的酒,你也能喝醉?”
楓林晚伸手把酒罈搶過來:“沒人稀罕你喝它。”
“脾氣不小。”司馬顧盼牽起嘴角,“你若是真的喜歡,明年開春了我給你種上一院子的桃花,你將花瓣悉數摘了去釀酒,埋上四五年,味道一定會比現在的好。”
楓林晚眼神閃了閃,沒有說話。
桃花。
一院子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