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中的深透,簡直像一個飽經世事的老人,而並非一個天真如白紙的孩童。
“小弟弟,你要這個球嗎?”
寶芙暗暗猜測,這個神情鬱鬱寡歡的小男孩,大概性格很孤僻,或是很害羞。所以他只是遠遠站在那裡,看著她,卻並不走上來撿球。於是她穿好鞋,撿起那顆白色皮球,一瘸一拐走到那男孩面前,把球遞給他。
男孩接過球。
寶芙感到他的手指,在無意間觸到自己的指尖。
似乎有一股電流,霎時從他細瘦的指頭,傳到她手指上,微微有些麻。
大概是人體靜電作用吧——寶芙沒空去多想。她現在發愁的,是接下來該怎麼辦——該怎麼才能找到阿滅。
她感到,她已經裂成兩半。
一半的她,在強烈的呼喊,要她立刻停止這愚蠢的行動。
她就該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到日落山去完成學業。把阿滅——獨孤滅這個名字,從她的人生裡,徹底抹掉。
但是另一半,卻無法剋制。
想要找到阿滅……想要,再見到他。
就在這時,她的手微微一涼。寶芙低下頭,詫異的看到,那個一直不說話的小男孩,居然拉住了她的手。
然後,他拽著她,轉身走向馬路。
“……怎麼,你要我送你回家嗎?”
寶芙沒想到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走起路來竟然比成年男子還快。跟著他疾步穿過幾條曲裡拐彎的弄堂,她猜他一定是要她陪他回家。他自始至終一聲也不吭,也許是個聾啞兒。在沒辦法找到阿滅之前,送這個男孩回家,也好。
至少有點兒事做,不會讓她,被潮水般灌進腦子,亂七八糟的各種想法,弄到崩潰。
男孩突然在一條窄巷停下。
那是個死衚衕,通向一扇微敞的朱漆大門。
“這就是你家嗎,很漂亮!”
寶芙望了望那扇掛著鏈子鎖的紅色鐵門,門口還倒放著一輛,女式的飛鴿牌腳踏車,車輪子兀自颼颼轉著。這家主人也真夠粗心的,不但腳踏車倒了不扶,連鎖頭也忘記拿進屋。怪不得,會讓聾啞男孩一個人,跑到街上玩。
不過這時,她發現,身邊的男孩不見了。
這孩子也忒淘氣。
到了自己家門口,卻又跑掉。
寶芙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轉而又有些同情起這男孩的家人。
畢竟,養育一個有些殘障的孩子,比養育普通的孩子,要困難得多。
她想了想,走上前去敲門。
不管怎麼說,通知一下那男孩的家人也好。說不定,小男孩是偷跑出來的,他的家人可能正在為他擔心。
沒有人來開門。
但是門內,卻傳來一陣古怪,低悶的聲音。
顯然是有人在家。於是寶芙索性推開門自己走進去,這是一個不大的,十平見方的老式四合院。灰白色的水泥地面上,濺灑著猩猩點點,暗紅色,梅花瓣狀的東西。從院子裡瀰漫的一股腥味,寶芙判斷,地上那些紅梅般的汙痕,是血。
然後,她看到了躺在正屋門口的屍體。
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像是遭到猛獸攻擊——脖頸幾乎被咬斷,胸口像是被利爪剖開,撕得稀爛。被血浸成黑色的衣服,和翻裂的肌肉,漚在一起,難以區分。
她已經渙散的瞳孔,呆滯對著寶芙,和死魚的眼睛,一模一樣。
寶芙不知道是什麼鬼使神差,驅使著她已經發軟的腿腳,又朝前走了幾步。
跪倒在那女人身旁,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闔上她的眼皮。
這時,她才注意到:屋裡那種低悶、粗重、肉體和肉體劇烈撞擊的聲響,以及野獸般的喘息。
後頸突然僵硬的,根本無法動一下。
寶芙的目光,著了魔似的,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引,直勾勾望進那間屋子。
屋子裡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張雙人床。
在那張被血汙弄髒的大床上,仰躺著一個赤身男子。他和倒在門口的女人,年紀相仿,都是三十幾歲。他的脖子上,有四個深深的齒洞,那正是讓他致死的原因。
床對面的白色牆壁上,也有片片猩紅血滴。
應該是男人殞命的同時,飛濺上去的。
宛如盛開的梅花樹叢。
兩條身影,正在那血色的花叢中,殊死糾纏。
一個衣衫半卸的高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