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大眼轉了幾轉後,陳容慢慢的,慢慢地轉過頭來。
她對上了一張俊美之極的面容。此刻,這張面容就在頭頂。而她,正蜷縮在他懷中。
她地醒轉,沒有驚醒他,此刻他側倚著塌幾,正在酣睡。俊逸無雙的面容上,長長的睫毛投射出一道弧形的陰影。金色的陽光散射在他白淨如玉的肌膚上。就著陽光,可以看清他薄唇上那淺淺的茸毛。
陳容眨了眨眼,慢慢地伸出手,試探地摸向他的臉。
手指在溫熱的肌膚上滑過,滑著滑著,陳容像觸電般收回了手。
她低下了頭,一動不動的,突然的,她雙眼大睜。
就在這時,她的腰上一暖。
王弘醒了?
陳容一僵。
身後的人,沒有察覺到她的僵硬。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摟著她細小滑膩的腰肢,他低低地開了口,“醒來了?”
陳容垂著眉眼,好一會,才幹澀地回道:“是。”
低下頭,對著僵直的陳容,他低啞的,溫柔的聲音在房中響起,“你中了迷香。”
這是陳述句。
在陳容更加低頭,墨髮如洩中,他那溫柔的聲音,如流泉般響起,“阿容沒有在建康洛陽之地生活過,有些事不明白也是正常。這天下的大貴族啊,已享樂了數百年,數百年裡,他們想盡花樣來玩樂。
對酒,藥和女人,他們都是高手。有的玩厭了這些,還喜歡玩美少年。”
他捲起陳容的一縷墨髮,在指間纏了纏後,輕輕地說道:“那藥和酒,他們浸淫了這麼多年,自是花樣百出,便是百般小心,也難免不中招。”他似是看到了陳容的自責和懊惱,這句話,要多溫柔有多溫柔,直如清風輕指而過。
陳容沒有說話。
而他的低語中,依然在夕陽光中,在小小的寢室裡,娓娓飄蕩,“那日我讓人放歌,阿容可有聽到?”
說到這裡,他自顧自地吟唱起來,“論貴賤,說是非,任他王候將相,逃不過土饅臺。今日繁華,明朝煙滅,便是王謝芳蘭,當今之世,僅免刑災。”
……
良久良久,陳容低低地問道:“你說王謝芳蘭,僅免刑災?”
“事實上,應該是僅免刑哉。”
僅免刑哉?也就是說,在這樣的世道,如王謝這種大世家的優秀子弟,也只有免去當眾行刑的權利?那是不是說,暗底下的刺殺,下藥,病死,暴疾種種,均有可能?
他五指如梳,穿過她的秀髮,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各大家族對目前的局面很滿意。”
聽到這裡,陳容一凜。
胡人侵襲,北方的族人成批被殺,洛陽那樣的帝王之地,一次一次地被踐踏。無數座如莫陽城那樣的大城池,被胡人攻入,一把火燒了。無數的家庭,無數的晉人,在胡人的鐵蹄下慘死,白骨直是堆成了山。而各大家庭,還對這樣的局面很滿意?
這麼說來,有很多人都不會喜歡皇帝英明瞭?
這麼說明,便是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的子弟,如果有政治之才,行軍之能,有定乾坤,有驅逐胡人的本事,也不是那些人願意看到的?
難怪了。
陳容越想越是明白,也越是失望。好半響,她喃喃說道:“那你?”
饒是清醒了,可牽涉到他的安危,陳容也是不由自主在擔憂著。身後的王弘,不由微微一笑。
他垂下眉眼,輕聲說道:“你這道觀,我已派人過來打理。”
這句話,出現得太突然。明明還扯著那些時事國事,他卻突然丟擲了這一句。
陳容僵了僵,小嘴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她想推拒,可是處於這樣的建康城裡,她今天可以被迷香迷倒,明日,便會被更高階的手段害了去。
慢慢的,閉著雙眼的陳容一笑,他低啞地說道:“多謝。”
“不用。”
王弘地回答,清澈乾淨。
這時,陳容已在不知不覺中挪離了他的懷抱,因此,他隨意一撐,便站了起來。
他走出兩步。
剛剛越過陳容,他側過頭看向她。
此時,夕陽正好,那一縷縷金光鋪陳在他身上,在他墨髮上,眉眼間,在他的長袍廣袖裡,幾乎是突然的,他整個人,都變得華美難言,卻又飄渺之極。
他這般側著頭望著她,墨髮如洩地擋在他的左眼前。墨髮如簾,那如玉的臉孔,那明澈高遠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