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來此投宿的事當成一夢罷了。“玉嬌龍已經心領神會。明白高先生那前四句是教她謹慎行事,為她的安危著想;後一句則是他怕受牽連,為他自己的保身而發。她懷感之餘又不禁在唇邊隱隱露出一絲冷笑。玉嬌龍牽馬跟隨著道童進了壁溝。這時天色雖已大亮,溝裡卻仍然昏暗不明,樹木荊荊密密叢叢,溝道縱橫交錯,使人感到撲朔迷離,恍恍惚惚,裹足徘徊。玉嬌龍乘機對道童說道:”你師父也曾對我露出你昨晚所談之事;你且將詳情告我,我決不向外人去說。“道童驚疑地望著玉嬌龍,似信非信地問道:”我師父怎會對你談到這事!“
玉嬌龍:“你師父確曾有所流露,只是未能細談。我看他似與那躲進溝來的人相識。”
道童忙辯解道:“只認識其中,一人,也是那人失把師父認出來的。”
玉嬌龍乘機探詢道:“我猜也是這樣。只是不知那人怎會進溝,後來又怎樣了?”
道童說道:“那天一早,師父去前村給人看病、正碰上三個騎馬的人迎面飛奔而來。
其中一人見了師父、忙跳下馬來招呼師父。師父也認出那人來了,因見他行色匆忙,一問,才知他是在大同闖下大禍,是半夜裡從城裡逃出來的,官兵正在後面追他。師父一看,這時後面遠處塵頭已起,限見官兵已快追來,師父便忙將他三人領進這壁溝,把他們隱藏起來。那些官兵追到附近。四處搜查,也進這溝裡來搜了半天,他三人就在溝裡轉來轉去,結果那些官兵卻連個影兒也沒看見,便垂頭喪氣地走了。師父把他三人留在廟裡住了幾天,直等外邊風平浪靜,才放他三人離去。“玉嬌龍:”為首那人可是姓羅?“
道童:“我不知道。只聽師父叫他虎子,我不敢多問。”
玉嬌龍:“他三人既然在廟裡住了幾天,你可聽到你師父和他談過些什麼話來?”
道童:“那人對師父十分恭敬。師父曾多番勸他,要他或去投軍,或去做些買賣,不要再回關外,更不要再和官府作對。那人卻不肯聽,說不是他不容官府,是官府容他不得。他還說,他不能像師父那樣跑去出家,他就是找個地方出了家也不得安靜。他說,武松、花和尚也出了家,最後還是逼上梁山了事。師父奈他不得,只好唉聲嘆氣。”
玉嬌龍心情漸漸感到沉重起來,她為羅小虎的境況和固執而感到失望和傷心,也為自己的形單影孤、前途未卜而感到悽惶和悲憫。羅小虎在她心目中,時而是英雄,使她從他身上感到一種無窮的力量;時而是馬賊,又使她因他而感到難言的羞愧。
道童已經開啟話匣,不需玉嬌龍再間,他就接談下去:“那天他三人走,也是我送他們出溝的。領頭那人曾問我為什麼小小年紀就出了家?我說爹媽死得早,出家只為混口飯吃。那人又對我說,以後日子不好過,就到西疆找他去。我說:”我又不知道你是誰,如何找你去?‘那位長得很俊的小哥悄悄對我說:“你如到西疆,只要一問半天雲,沒有不知道的。’我也讀過《百家姓》,哪有姓半的!也不知那小哥說的是真還是假?
“玉嬌龍見道童說這番話時,神清顯得那樣稚氣和天真,她暫抑住自己心頭的煩亂、對道童說道:”那小哥所說確是真的。“道童忽然停下步來,仰望著玉嬌龍,眼裡露出驚詫的神情。
只見他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句什麼,可終於沒有說出來,又把話咽回去了。從此,兩人都不再說話了,只默默地走著。出了壁溝,翻過山崗,穿過崖邊小道,來到大路旁,道童這才指著大路開口說道:“師父吩咐要我把你引上正道,這就是通向南北的正道,不知女施主向何處去?”
玉嬌龍聽道童一連說了兩遍“正道”二字,感到有些刺耳,心裡總覺不是滋味。她一咬唇,夾慍帶氣地說道:“到西疆,找半天雲去!”說完,她一揚鞭,大黑馬如箭離弦,流星般地向南馳去。
從山西到西疆,迢迢數千裡,一路萬水千山,險阻重重,玉嬌龍單身獨馬,逶迤行來,一路踽踽涼涼,歷盡艱辛。這段路程,若在平時,以她精湛的騎術和她那匹神駿的寶馬,不過只需兩月時間便可到達,可她這時已有六月身孕,為了護孕保胎,她只好行行歇歇,耐著性子,放慢馬蹄。因此,時已暮冬,玉嬌龍方才行過永昌,踏進涼州道上。
這涼州古道,入冬以來,日夜朔風怒號,寒刺骨肉,冷透身心。舉頭唯見長雲黯日,大雪漫天,俯首但覺積雪沒蹄,路斷人稀。玉嬌龍頂風沐雪,每行一驛,都須苦掙芳扎,箇中勞瘁,暫置一旁,不去多說。
且說甘州城外,西去百里,道旁有座散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