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老漢是這兒的老住戶了,口齒也便給,將他所知道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原來這一帶土肥水美,幾十年前頗有些人家,因為村口有株大得罕見的老樟樹,附近人家就將這村子叫做大樟樹村,這座小廟本是村裡供奉的山神廟,他年輕時還做過幾年廟祝,洪武帝平閩時這兒過了一趟兵,打了一仗,幾乎掃空了整個村子,就留下兩三戶,也還嚇得逃到深山更深處住了幾年;陳老相公的神像,大概也就是那幾年立起來的——至於究竟何時,這個他可委實說不上來,只知道他搬回來時就見著這神像了;燒炭佬都是些沒家室沒牽掛的狠人,一句話不對就操起傢伙上陣,他們實在得罪不起,只好任由燒炭佬佔了這座山神廟,還得各家輪流著替他們打掃;作為交換,燒炭佬開恩似地答應,沒事不會來打擾他們這個村子。
打發走兩名老漢,孟劍卿靠著土壁坐了下來。
這是他們入閩之後所見的第十七座陳老相公廟。都是在這一二十年間立起來的。
那些燒炭佬,供奉的究竟是什麼人?
他是半點也不相信那套鬼話——一個燒炭佬死了還會成神、還要被尊稱為“陳老相公”?
【二、】
半夜裡錦衣衛換了一次崗;林捕頭手下的兩名捕快則輪換著在廟內守夜。
其中一名炭商似是腸胃不好,夜裡已起來三次。到他第四次起來時,抱著刀靠在土壁上守夜的捕快,聽到動靜,都懶得再閃眼看一看。
山林寂靜,偶爾的狼嗥聲也隔得很遠,隱隱約約地聽不真切。
孟劍卿忽地心神一震,不自覺地睜開眼來。
是哪兒不對了嗎?
廟中很安靜,安靜得可以聽見每個人的呼吸——
他忽然明白是哪兒不對了。
他居然沒有聽見那名守夜捕快的呼吸聲!
也就在這一刻,黑暗中驀地閃起一點火光。
孟劍卿隨即聞到了刺鼻的硫磺味。眼角餘光看見留在廟中的那名炭商正躡手躡腳然而動作飛快地向廟門處奔去。
幾乎在望見這一幕的同時,孟劍卿的身體已經本能地彈跳起來,短刀出手,一柄射向暗中的那點火光,另一柄射向那名潛逃的炭商的後心。
短刀斬斷滋滋燃燒的火繩之際,那炭商也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孟劍卿搶在炭商的身體落地之前掠了過去,左手托住他,右手在他頸後一掌擊下,令得這炭商既便未死也被擊昏過去、不能再出聲了,才將他慢慢放倒在地上。
那包火藥靜靜地躺在角落裡。
孟劍卿隨手將一袋清水澆了上去,至此才輕輕吐了一口氣。
這樣一包火藥,足以將整個山神廟炸成廢墟。
廟內廟外仍是如此安靜。
轉身過來,試一試那名守夜捕快的鼻息,不知何時已經斷了氣了。輕輕搖一搖,那捕快的身體便軟軟倒了下來,後心的刀口慢慢滲出血來。
孟劍卿暗自皺了一下眉。
雖說這土壁不夠堅牢,但是能夠穿透這樣一面牆壁再刺穿人體的利器,還是很少見的;行刺者能夠隔了牆壁將方位記得這般清楚,同樣也不簡單。
孟劍卿輕輕走出了小廟。
不出他所料,土壁外那名假裝出恭的炭商遲遲不曾聽到火藥的爆炸聲,知道大事不妙,已顧不上驚動崗哨,正忙忙地向山林中奔逃。
孟劍卿揮手示意守在山神廟外的兩名手下去追那名炭商,自己返身回來,點亮香案上的油燈,喝醒了其他人,打發林捕頭帶著倖存的那名捕快去廟外守望,又將一名手下派到房頂去盯著。
兩名衛士拔去那名昏死過去的炭商後心上的短刀,鮮血噴湧出來之際,那炭商也痛呼一聲醒了過來。兩名衛士一人敷藥止血,另一人迅速將白麻布帶纏上了傷口,同時往他口中塞了一丸藥,又捏住下頜,強行灌了一小瓶藥汁下去。孟劍卿帶的這幾個人,捆人殺人固然都是一把好手,救人卻也毫不含糊。
那名炭商被拎到神案前,臉色灰敗,垂著頭一言不發。
孟劍卿看他一眼,淡淡說道:“明天中午可以到金雞堡。這人就交給金雞堡的那群燒炭佬吧,告訴他們這人試圖炸燬大樟樹村的陳老相公廟,被我們抓住了,隨便他們怎麼處置。”
那名原本打定的主意大不了一死了之的炭商,聽得全身一哆嗦。那些無法無天的燒炭佬,可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孟劍卿不待他有所反應,又一掌擊昏了他。
等到天亮時分,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