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伯塵猝不及防,一把沒能揪住馬尾,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野馬王玉石俱焚。
黑馬過牆,轉眼不見了蹤影。
安伯塵一怔,詫異的看向八尺高處的那方牆壁,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麼不同來。
面露狐疑,安伯塵走近牆壁,舉槍去刺,驚訝的發現銀槍竟毫無阻攔的沒入牆壁,擋在他眼前的彷彿不是岩石,而是黑色的水波。
雙膝微彎,安伯塵縱身躍起,穿牆而過。
他走後還沒多久,一高一矮兩人走入洞窟,青驢馱著半死不活的黑鵝在洞口發呆,扎著麻花辮的少女一蹦一跳的來回亂逛,半晌苦惱的搖了搖頭:“拉琴的,我們又跟丟了。”
瞽目男子沒有作聲,只是靜靜的聽著,可除了雨聲再無其它,眉頭不經意間皺起。
“丫頭,洞裡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男子盤膝而坐,平靜的問道。
陪著安伯塵在關東之地兜圈子,終於等來一場大雨,安伯塵也放慢了行速,本以為今日能追上,誰料到了洞窟竟沒了安伯塵的氣息,饒是他學究天人,也有些莫名其妙。
聞言,扎著麻花辮的少女怔怔地看著腳邊,驚聲道:“地上有圈圈,拉琴的,原來他跑這畫圈圈來著。”
瞽目男子哂然,搖了搖頭道:“怎樣的圓圈?”
“一個,兩個,三個……一共有十九個圈圈,就好像……”
“國界圖?”
“是,是,正是。”
少女茅塞頓開,忙不迭的點頭。
“好。”
男子笑著點頭。
“好什麼?你這人……真是的,總不把話說全。”少女瞅了眼男子,悶悶不樂道。
“說了你也不會懂。”
“你就這麼瞧不起我?”
少女的臉立馬陰沉了下來,卻又不敢對男子做什麼,只能偷偷溜到驢旁,出氣般的拔著鵝毛,偏偏老黑鵝只是眯眼瞅了瞅她,隨後又自顧自的睡了起。
“他算是想通了,想通了長門的意圖,也知道自己該如何做。如此一來,對我而言卻方便了許多。”
不知何時,瞽目男子已站在少女身後,提著她的衣領,施施然走回洞中。
“哼,都看不見東西了,偏偏還不肯安份。這麼說來,只要找著他,大叛賊和小叛賊就要聯手了?”
少女總算聰明瞭一回,低垂螓首坐在男子身旁,邊畫圈圈邊道。
“不是不肯安分,這天下若能還我個公道,我又怎會流離失所。”
男子說著,從背上取下胡琴,和著洞外的雨聲,拉著孤獨旅人的琴。
琴聲清揚,如他一般,可亦透著幾難察覺的憤懣,就好似他那雙空洞著嘲諷世人的瞽目。
少女聽著聽著,不知覺間,心情變得沉重起來。靜靜的看向身旁的男子,少女心中生出莫名的憐意,三年前師父說要遠行,她按耐不住寂寞,躲開山門前的石獅子,偷偷溜下了山,方下山就被壞人騙光了身上的錢財,還要將她賣到青樓,好在遇到了青樓上拉琴的他,占上一卦,少女知道了他的姓名。
任天罪。
名很古怪,關鍵卻不在名字,而在他的姓。
大匡建朝以來,任姓便幾乎斷絕,只因那個一代佞皇,先朝末年篡奪司馬家國祚的奸臣任厚。
任厚建新,在位短短五年,民不聊生,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雖然罪不全在他,而在逐鹿天下者,可滔天大罪總需有人來揹負,於是乎任厚死後,在戮屍的同時也戴上了亂世賊首的帽子。他在位其間後宮無數,幾乎被斬盡殺絕,只留一脈,苟延殘喘於大匡,傳說這一脈被上蒼垂憐,偶得不凡的力量,亦掌司馬家遺失的帝王劍,因此代代遭受大匡及諸侯追捕剿殺,直到這一代,出了個不再隱姓埋名的任天罪。
“你想當皇帝嗎?”
少女忽然問道。
“不想。”
“那你究竟圖什麼?”
“你算一卦不就知道。”
琴止,任天罪笑著道。
他雖能聽風,和雙目一樣靈動,卻無法看見洞窟深處的那雙腳印,而糊里糊塗的少女顯然不會注意這個小細節,等到天放晴了,他這個大叛賊或許又將和少女口中的“小叛賊”錯過。
此時此刻,“小叛賊”正提著槍,茫然的看著周遭。
目光所及卻是一片長草飛揚的官道,洞外的雨並沒下到這,風和日麗,陽光許許,空氣也和關東曠野一般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