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周身,漆黑如鐵,聲如洪鐘,說話楞頭楞腦,帶著一團氣。看上去都不過十四五歲,裝束又是一僧一道,不倫不類。笑和尚見別人對他二人奇怪,越發瘋瘋癲癲,遊戲三昧,所到之處,也不知鬧過多少笑話。
這日時交暮春三月,走至昆明附近萬山之中,天蠶嶺下。尉遲火因難得一飽。
滿想在山裡打只虎豹之類,烤肉來吃,既為世人除害,又可解饞。笑和尚奉持清規,潛移默化了十五六個年頭,總不願無故隨便殺生,便答道:“虎豹雖是吃人猛魯,但是它潛伏深山之中,並未親見它的惡跡,我等用法兒引它出來殺死,豈不上幹天和?恕難從命。”
天和就是生態平衡。現之於生命,則是供應新陳代謝所需。食物不足敷用,就必然經歷淘汰,把生物降低至能供養的數量。現之於力場,則隨各物所受的各方外力而移動,至其一點,外方力量互相抵消,是謂平衡。人生力場較為複雜,平衡就是互不侵犯。率先啟釁的就是破壞平衡,多成焦點,所以誰也不敢為天下先。至於是善是惡,則關乎立場,終必成王敗寇作定論。食莊稼的是害蟲,食害蟲的是益蟲,是人主宰世界,以人的立場而言也。人虎立場本難共存,要親見它的惡跡,不是迂腐,即是非以人類自視。
尉遲火道:“你真是呆子!天底下哪有不吃人的虎豹?現今不除,等到人已受害,再去除它,豈不晚了?你如不信,你只管笑它出來,我們迎上前去。如果它見我們不想侵犯,可見是個好老虎,我們就不殺它。你看如何?”
笑和尚強他不過,只得答應。大腦袋一晃,延頸呼吸,調勻了丹田之氣,運化先天一氣,練為長笑,向虎豹挑釁。連用剛柔之音,卻無虎豹出現,只傷及無辜,空中飛鳥嚇得紛紛墜地,也傷及人類:同派的周雲從。
黨爭就是如此不歸路。心中的立場在黨,全神貫注敵黨,無暇理會兩黨之外的一切。牛李黨爭就是如此摧殘了大宋的江山,這是立場所限,觀點難及眾生之處也。
忽聽聲如洪鐘般一聲大喝,從山腳下跑上一個滿頭長髮,身披豹皮的矮短漢子,對準笑和尚,當頭就是一鐵棒。尉遲火早一手將那人持棒的手抓住,喝道:“待我管教管教你。”
強存弱亡,人家黨大勢大。眾生力弱,要不甘受害,挺身而出,當然被標籤為惡,於眾口鑠金下,不送命已是福大命大了。
矮漢不敵,逃回崖後一個低|穴。近|穴口處一塊大青石上,躺著一具屍身。笑和尚跟蹤到來,矮漢分外眼紅,舉棒當頭便打,笑和尚也不還手,只圍住那人身軀,滴溜溜直轉,教他休想得沾分毫。矮漢急得暴跳如雷,氣得將棒往地下一丟道:“我不打死你,不能解恨。這麼辦,你先打我三,我決不躲。打完,我再打你。要不這樣辦,你躲到天邊,我也得追著將你打死,豈不麻煩?”
笑和尚笑道:“我同你無冤無仇,打死你則甚?”
矮漢急怒道:“實對你說,我自幼就捱打慣了的。我的頭,常和山撞,你決打不死我。我因為你太滑溜,比那黑鬼更不是好人,才想出這個主意。你打我不死,我卻一下就打死你,豈不報了仇?”
笑和尚道:“你把心事都對我說了,我豈肯還上你的當?我不打你,你也不好意思打我,多好。”
矮漢越發急怒道:“你這話對。我為什麼要對你說我的主意?如今你不打我,我也打不了你。你也出個主意,讓我打你,怎麼樣?”
笑和尚道:“這多新鮮。我為什麼那樣賤,活得不耐煩了,出主意讓你打我?”
眾生真有這麼賤的,是強權定下的遊戲規則。好聲好氣的說,對方就必須依從,否則就是不吃敬酒,逼人灌他罰酒了。天才與白痴不是外表看得出的,沒有力量為後盾,就渾得可憐了。
笑和尚把那矮漢捉弄個夠,才救醒那洞口的屍身,竟是醉道人的弟子:周雲從。那矮漢名叫商風子。
原來周雲從逃離慈雲寺,途中為醉道人收歸門下。回家後,又禍不單行。皆因雲從的二伯子華從長沙帶回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報稱姓崔,從未見露面。
玉珍來串門子,不意見到前度入幕姘頭,智通的養子碧眼香狒閔小棠,故意現身,玉珍大吃一驚。
張老四特意扮作夜行人,戴了面具,親身往子華家中探看,為閔小棠發覺追出。巧逢夜遊太歲齊登入城做案,同樣裝扮,迎頭相遇而發生誤鬥,後來揭開身份,互道原委。張老四匿藏一旁,聽得那隨了二房子華回來的女子,乃閔小棠的姘頭,是喪命戴家場的威鎮乾坤一技花王玉兒之妹,白娘子王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