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布衣,那身衣服卻整潔簇新,小孩的目光四面一掠,就一蹦一跳地朝著空桌去。
小二衝他身後看看,沒人,忙趕上去要說話。那小孩已自己爬上凳子,坐了下來,袖中掏出一小塊碎銀在小二眼前晃了晃,嘻嘻笑道:“我聽說你們這兒的酥酪好吃,煩你給我端一碗來,再要一個楓糖脆藕,一個黃金蜜瓜。”他聲音清脆響亮,引得旁邊的人紛紛側目。小二接過銀子去了,那小孩卻託著腮望天,全不看眾人一眼。
大夥看了片刻,眼睛又收回自己桌上,就聽那鄰桌一人怪道:“我倒是聽說這蘇記棺材鋪各地都有分店,怎麼這京城裡反而沒有了呢?”
一人想當然插嘴道:“莫非是得罪了什麼權貴?”
“哼哼,”一個糟老頭子冷笑,“你一看就是不知道的,他家怎會得罪權貴,蘇記棺材鋪的匾額都是御筆親提的。”
一沾到御筆,眾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有些個自詡知情的,便嘿嘿笑了。那不知道的如何按捺得住,你勾我藏、欲說還留地把這原委道了出來。原來那蘇記棺材鋪的蘇老闆,本是前朝重臣的女兒,她曾說,她家以前有皇帝寫的匾,當今皇上聽說了,於是就自己寫了一塊給她。
此言一出,酒樓剎那間靜了一靜,只聽見那小孩吃酥酪的“哧溜”聲,一口嚥下,他滿意地抬頭,“真是好吃。”
座客裡一人不知是明知故問還是不知而問:“當今皇上怎會知道這個蘇老闆?”眾人你望我,我望你,片刻之後終是有人忍不住了。
“這個麼……一言難盡。江湖中歷來有那天子策的傳聞,據說當今聖上平定冀北時,也有種種奇遇……這奇遇那蘇老闆也沾邊兒了。傳說中,這個蘇老闆,和……”那糟老頭一番語焉不詳後,嚴肅地朝天拱了拱手,繼道:“……有一腿。”
四座又是一片默然,只因這傳說很撓人心,卻又不可在這大庭廣眾宣之於口。每一顆悶騷的心靈,都為這傳說而激動了。那老頭見無人應聲,才知犯了悶騷之大忌,連忙圓場道:“都是些江湖閒人胡說八道!今上聖明,怎會有這些莫名之事……”他心中卻想:要沒這事,你無端寫那匾作什麼?
多數人不知作何想,少數人嘿嘿而笑,活躍了氣氛,眾人知情識趣,便又各自談論起不相干的事來。老頭暗自擦了把汗,後悔今兒喝多了,只聽旁邊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問道:“老伯,什麼叫有一腿?”
老頭看向那個擺著脆藕蜜瓜的桌子,小孩尤自用一雙烏油油的眼睛天真無邪地看著他,滿臉的求知慾。老頭張嘴想說,剋制了半天,撫額嘆息道:“幼小,太幼小了……”
小孩一臉無辜地跳下椅子,嬉笑著往小二身邊湊去,自來熟地問:“小二哥,我才喝了不少水,你家的茅廁在哪裡?”小二指給他方向,他大方道了謝,便下了樓往後堂去了。少時,那小孩回到桌上,似乎心情大好,又叫了一碗酥酪,一點一點慢慢吃著。
半個時辰之後,扶歸樓的茅廁人滿為患,接踵擦肩。小孩坐在凳上笑得嘻哈不絕,跑堂小二著了慌,一番人仰馬翻後,客人去了大半,只剩幾個人,和些零落的餐具與杯具擺在桌上。那小孩看夠了戲,吃完了飯,拍拍手正要走人,只聽身後有人喚他:“阿楠。”
小孩回頭看去,卻見一個錦衣人,憑欄而坐,拈著一隻酒杯向他舉了舉。他身後左右尚站著兩人,身高體壯,各自面無表情。阿楠遲疑道:“叔叔,你認得我?”
那人問他,“你果真是叫阿楠麼?”
阿楠點點頭,“我爹爹媽媽姐姐叫我阿楠,楠木的楠。”
那人笑了一聲,既不充分,也不燦爛,笑容淺淡地一現,卻給他那種散淡態度添上了幾分桀驁。他招手叫阿楠,“你過來坐。”他的態度很溫和,卻不知為何,彷彿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阿楠走過去,仰頭看著他的臉。他的神氣越是桀驁,卻越是溫和地問:“那麼阿楠,你給他們吃了什麼?”
阿楠兀自看了他半晌,才爬上他旁邊的凳子坐了,懸著兩腿晃悠,“我太師傅說過,有些人裝著一肚子齷齪,須給他們吃些巴豆大黃,上下通瀉幾天,就好了。”
那人莞爾,“那你娘怎麼說呢?”
“我娘說,她的名聲生生是讓……”阿楠也學著老頭的樣子,極有江湖氣地向天拱了拱手,“……那位給拖下水了。”
那人莞爾之中似乎帶上了那麼幾分得意,“那你爹怎麼說呢?”
阿楠眨了眨眼,用滿臉的純真掩飾同情,“我爹說弱者的抗爭總是這樣的,暗中使壞,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