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雕完?”
張師傅道:“少東家,我這風溼病又犯了,得請兩天假。今天趕工模樣都鑿好了,有些硌應的,讓木頭拿砂紙磨一磨就是。”
蘇離離過去點了點,便道:“如此,你且回去休息吧,後面的我來就是。”
張師傅撐著木板站起來,“木頭,給我老人家搭把手。”木頭停下鋸子,扶了他站起來。因他既扶著,便一路扶他慢慢出去。待兩人出了後院天井,蘇離離望著背影,心裡有些犯疑,擱下顏料盤子,輕手輕腳跟了出去。
她貼著葫蘆架子走到后角門上,張師傅和木頭果然站在角門外說話。張師傅不知說著什麼,木頭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蘇離離側身靠近門口,隱約聽見張師傅道:“……亂世爭雄……能不擇主而事……”
木頭忽然一抬頭,看了蘇離離一眼,截斷張師傅道:“老爺子的指教我記住了。雕工各有風骨,且看各自磨練吧。你的風格未必是我的。”
張師傅此時回頭也看見了蘇離離,沉吟一聲,點點頭去了。
木頭看他走遠,轉身回院。蘇離離笑道:“你們在說什麼?”
木頭道:“老爺子教我下刀要順著木料紋理,逆行易錯刀。”說著往裡走。
蘇離離收了笑,道:“站住!你們說的我聽見了。”轉到他面前,“為什麼要騙我?”
木頭正色道:“我不想說是因為我沒當回事,你也就不必當回事。”
烈日下有蟬鳴貼著樹幹傳來,嘯長而粗礪。蘇離離默默地打量他一陣,伸手拈下他肩頭一片木屑,道:“別幹那重活了。把張師傅留下的活砂一砂。我去做飯,一會叫你吃。”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入七月便下了兩場雨,天氣涼了些。蘇離離想要不要去看言歡,想了兩天還是作罷,心裡有些鬱悒不樂,只在家裡細細地做棺材。有時看著滿院子的棺材,覺得棺材也是一件有靈性的東西,有種沉默的訴說,跟自己很親近。
七夕這天,街上擺燈,夜市如晝。蘇離離索性拉了木頭逛街。大約時局不好,人們都借節抒懷,從如意坊到百福街,到處遊人如織,比往年更甚。大紅的,橘黃的,淺紫的,嫩綠的紙燈到處張掛,鮮豔的顏色驅走了大家幾許憂慮。
木頭就像塊會走路的木頭,跟著蘇離離一路沉默。蘇離離也就由著他,只挨著地攤看一些小玩意,間或拿個配飾在他身上比一下。走完一條長街,蘇離離對著晚風深吸口氣,笑道:“好久沒出來逛,倒覺得有意思。我記得護城河邊有一家扶歸樓,做得很好的酥酪。現在忽然想吃了。”
木頭看她言笑晏晏,金口終於吐出了一句玉言:“那就去吧。”
上京內城有河,環城而掘。據說是定都之初依風水秘術所建,護皇家龍脈的靈河。河邊垂柳依依,蘇離離與木頭沿河而行,遊人少了些,三丈長渠,順流漂著些彩燈。遠遠一道拱橋,卻有三人扶攔而立,往開闊處眺望城郭地勢。
彼明我暗,蘇離離無心一瞥,藉著明滅燈火,彷彿覺得中間那人身形樣貌與那姓祁的頗為相像,心裡突地一驚。拉著木頭遠遠避開,繞了一個街口,正是扶歸樓。今夜坐客甚多,蘇離離直上二樓,也只剩了窗邊角落一張空桌。
她拉木頭坐下,忍不住就向窗外看去,方才小橋上那三人已不在那裡了。蘇離離輕撥出一口氣,不知他又到京城來做什麼,惟願自己看錯了人。她端了跑堂倒的熱茶喝了一口,拿了選單子點菜,正躊躇清風明月小酌點什麼酒時,鐵一般的事實告訴她,她目力絕佳,剛才確乎沒有看走眼。
那三個人一走上二樓,便凝聚了萬眾目光。祁鳳翔穿著窄袖的織金回紋錦服,並不張揚,卻是細緻處的華貴。腰帶綴著一枚小巧的玉佩,束髮長靴,不似往日風流態度,卻像怒馬彎弓的幽並遊俠。清朗的眉目,襯著這身衣服,允文允武。
他身側兩人,一個黑衣勁裝,不怒而威,蘇離離看來覺得世人像是都欠了他錢;另一個寬袖長衫,弱質彬彬,卻是個文雅秀氣的書生小白臉。與這三人比起來,陪侍一旁的店家如皓月之下的螢火,不足一提。
祁鳳翔目光犀利地一掃,正與蘇離離看個對著,蘇離離來不及往桌下埋頭,愣在那裡,無言地一嘆。祁鳳翔微一錯愕,忽然便莞爾一笑,對店主道:“那邊不是還有空位麼?”手臂一抬,直指到蘇離離桌上。
蘇離離當機立斷,對木頭道:“你先避開去,我把他們趕走了,我們再喝酒吃飯。”木頭看一眼祁鳳翔,劍眉微鎖。祁鳳翔三人已走了過來,店家陪著笑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