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工式古不違時”,王鼎鈞確確實實做到了!
《昨天的雲》與《怒目少年》
王鼎鈞繼《左心房漩渦》之後,正式將他前半生的經歷,重新整理,以自傳體寫真的手法,寫出他的回憶錄,他以時間作為分類,共計四本。第一本《昨天的雲》,記錄了他幼時至十四歲的所見所聞所學,二十年代中國的變化,在這本書中處處可見。1992年出版此書,王鼎鈞自稱是“為生平所見的情義立傳”。
第二本《怒目少年》,記錄了王鼎鈞在抗戰八年中的流亡學生生活。他以這本書紀念中國對日抗戰五十週年。抗戰時期的種種,均被王鼎鈞具體而微的描錄其中,是一本有血有淚,為歷史作見證的好書。1995年出版。
目前,王鼎鈞正著手寫第三本,時間為1945年8月秋冬至1949年,國共內戰最激烈的時期,他說:“我會有我的看法,絕不會人云亦云。”第四本則打算寫1949年後來臺的二十年歲月中的人和事。王鼎鈞說:“這二十年接觸到生平最多最有情有義之士,我不可能不寫。”他說:“1978年赴美后,我從未回過臺灣,但為了這本書,我要回來,因為,許多相關資料都存在臺灣。”
那麼,赴美之後的生活,是否也要寫呢?王鼎鈞搖搖頭,淡淡地說:“我在美國就等於死了!到了美國以後就沒有生活了!沒什麼好寫。”
入於世又出於世
赴美二十年,王鼎鈞雖然從未回過臺灣,但他對臺灣的點點滴滴,卻十足的關心,也毫不陌生;而他對臺灣來的文友,不論熟不熟,莫不竭誠相待。今年二月,我赴美探親,順道至紐約拜訪慕名已久,雖時有通訊,卻始終無緣一見,人稱“鼎公”的王鼎鈞。我想看看書中的他與現實生活中的他,可有不同?
文路無盡誓願行(4)
鼎公是個標準的北方漢子,身材較一般中國人高許多,超過一八〇公分吧!站在唐人街南來北往的人群中,有鶴立雞群之感。直覺上,他不屬於美國這個社會。身著黑色棉襖的他,面容溫厚,眼神常不自覺飄向遠方,似乎陷於一種冥思的境界。他的山東腔國語聽起來十分親切,話不多,但只要出口,必字字中的,有時幽默,有時辛辣,有時又彷若吟詩,不論為何,他的話語似乎都自成一種觀念,一種想法,不同凡俗,讓人禁不住咀嚼、回味,甚而拍案叫絕。
在紐約與鼎公見了兩次面,電話又相談甚久,雖是初識,鼎公又年長許多,但他沒有讓後生晚輩的我感到任何生疏與隔閡。與他相處,年齡絕不是距離。他的內心世界其實很容易進去,就像是他的文章,幾乎是赤裸裸的將他的鮮血化成墨水,但是,你雖然感動,雖然喜歡至極,但很難再深入其中,畢竟一個純粹文人的內心世界,其實是個封閉且自我的世界,雖然他很願意讓大家深入其中。因此,我發覺鼎公其實是一個矛盾至極的人。他一生似乎都在掙扎度日,昨日的我與今日的我,現實與理想。他的文章,乃至他的言談,看似凝練冷靜,但中間卻充塞一股勃勃欲發的氣。飯桌之中,大家的話題不外乎圍繞臺灣的政治、名人、文友與社會風氣打轉,鼎公自有見解,這見解入於世又出於世,在樓宇如雲、十丈紅塵的紐約市中,鼎公有著大隱的味道。
《隨緣破密》風格迥異
在返臺的飛機上,我仔細看完鼎公最新出版的《隨緣破密》一書。看時但覺冷汗直流,心驚膽寒,覺得這本書迥異鼎公尋常風格,他無情地將人心看透,冷酷的將世情點破;看罷,卻有忍不住的溫馨,鼎公其實還是鼎公,他雖萬變,卻不離其宗。此書看似無情,卻仍有情。鼎公的筆鋒銳利尖刻,但悲天憫人的仁人之心,亦無處不見。世情雖惡,人情雖薄,他仍以“樂觀”看待。返臺後的一次電話中,鼎公對這本書有如下的解說:“我受基督教的影響很大,這本書是模仿聖經的結構,最後一章:”我將如何‘,如啟示錄一樣表達出對罪惡的看法,與對世人的提醒,那就是道德是永遠不散的筵席,世事儘管是這麼的不如人意,你我仍不可以作惡,如席慕蓉《備戰人生》這首詩的最後一句:美德啊!你是我最後的盔甲。“
鼎公的家庭亦不能不提。我與鼎公會面,中間過程大半透過其夫人王棣華女士的安排。她是廣東人,個兒並不高大,一臉的樸素與苦幹,從某一個角度來看,她與鼎公似乎是兩個世界的人,但兩個人其實莫逆於心,相濡以沫。鼎公的生活起居,應該大半由她照顧。她居家閒暇,致力種花養草,不僅是移情養性,更可貼補家用。我曾在握住她的手時,見她羞澀一笑,將手抽回,她說:“太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