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少了只鐲子?”
說話的是一位已逝老太太的家屬,老太太兩女一子,享年七十二歲。
“沒少吧。”這是老太太的兒媳婦。
老太太的大女兒把包著金飾的毛巾攤開:“你自己看,咱媽有兩隻金鐲子,現在就剩一隻。”
二女兒一看:“是少了只鐲子,我跟大姐前年給她買的那隻。”
兒媳婦說:“可能沒注意,推進去燒了。”
大女兒臉色不好看:“東西取下來的時候,你就沒看少沒少?”
“我當時哪有那個心情。”兒媳婦抹眼淚,“現在燒都燒了,就當給咱媽隨葬了。”
老太太的兒子是老么,抱著骨灰盒,一直沒說話。
大女婿這時候說了句:“火化爐燒不掉金子吧,我同事她媽的金牙齒都沒燒掉。”
大女兒轉頭問火化的師傅:“骨灰裡就沒有金鐲子?”
火化師是秦響,一個話很少的女孩子。
“沒有。”
“是你偷拿了吧?”
她平靜地解釋:“我沒有拿。”
老太太的大女兒卻一口咬定:“我媽的首飾都是你摘下來的,骨灰也是你收的,不是你還能是誰?”
兒媳婦打圓場:“算了吧,可能真被燒掉了。”
“什麼算了,那鐲子買的時候花了快兩萬。”大女兒用那種看賊的眼神上下打量秦響:“肯定是你偷的,你把鐲子藏哪了?”
秦響身上穿著火化間的工作服,是藏青色的,顏色不適合女孩子,顯得很老成。她是火化間唯一的女火化師,外聘到殯儀館已經快一個月,除了跟她交接班的同事之外,沒有人和她說過話。
她沉默得像具屍體。
她說:“我沒有偷東西。”
老太太的二女兒說:“搜一下不就行了。”
“誰知道她有沒有藏在別的地方。”大女兒很強勢,得理不饒人,“你先把口袋翻出來。”
讓她自己動手,是因為嫌她晦氣。
她卻站著一動不動。
原本等候區很多人在哭喪的,這會兒居然出奇得安靜。
“怎麼,要我找你們館長來?”
老太太大女兒的話剛落地,有人接了下一句。
“不用找館長。”是商領領,站在門口,“找監控就可以了。”
老太太的二女兒立馬問:“你們這兒有監控?”
“有啊。”
兒媳婦上前勸:“算了吧大姐二姐,鬧大了咱媽也不體面。”
這個兒媳婦說話輕輕柔柔的,看著像個軟性子。
商領領看了她一眼,轉頭問秦響:“秦師傅,你把金飾摘下來之後,是直接給了這位女士嗎?”她指老太太的兒媳婦。
秦響回答簡短:“是。”
兒媳婦立馬翻臉:“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像這種“遺產糾紛”在殯儀館最常見了。
商領領脾氣好好地說:“沒有什麼意思啊,我們去看監控吧。”
兒媳婦咬了咬唇:“大姐。”她欲言又止。
大女兒最精了,瞧出問題來了:“是你拿的?”
兒媳婦磨磨蹭蹭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金鐲子:“我剛剛哭糊塗了,放口袋裡就給忘了。”
一隻鐲子扯下來一塊遮羞布。
後面,女兒跟兒媳婦吵吵嚷嚷、不休不止。
監控也不用看了,商領領和周姐要回去工作了。
秦響追出來:“謝謝。”
這是商領領第一次同她對視,也看清了她的臉,她有一雙很滄桑的眼睛,臉上有幾顆雀斑,臉型稍微偏硬朗,五官卻是嫵媚的,整個人的氣質“灰撲撲的”,喪喪的,但似乎又有一股韌勁兒。
商領領說:“不客氣。”
等和周姐走遠了,周姐問:“火化間不是沒有監控嗎?”
“是沒有。”商領領沒有樂於助人的優秀品德,她只是要維持好她小仙女的形象,“那位女士一直摸口袋,就很可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