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凝駭然無及,自忖出手雖猛,落時卻很輕柔,怎麼真將陸漸推了下去?難不成打通隱脈顯脈之後,舉手抬足便有極大力量?她心膽欲裂,撲到崖前,悽聲叫道:“陸漸,陸漸……”叫得兩聲,嗓子便啞了,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深谷裡霧氣茫茫,不能視物,寧凝的叫聲化作陣陣迴音,悠悠不覺,寧凝淚眼迷離,痴痴望著谷底,尋思:“我竟殺了他,竟殺了他,我真是傻子,本就不關他事,何苦要恨他怨他?若不恨他怨他,也就不會推他下去,縱然不是我的本意,他卻因我而死……”想到這裡,她悔恨莫及,萬念俱灰,站起身來,望著谷底,心道:“也罷,我與他此生終然無望,生不能同衾,死後同穴也是一般。”想著縱身一躍,向著崖底落去。
耳邊風生,霧氣迷眼,就在下沉變快之際,寧凝腰身忽地一緊,被人抱住。她吃了一驚,掉頭望去,只見陸漸一手扣住一塊凸石,一手抱著自己腰身,臉上滿是驚詫之色。
寧凝吃驚道:“你,你沒死?”陸漸露出尷尬之色,嘟囔道:“我當然沒死,你,你幹嗎也跳下來?”寧凝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裝模作樣掉下懸崖,其實卻憑著變相,抓住崖上凸石,貼崖吊著,專門嚇唬自己。
寧凝羞怒交迸,雙拳齊出,雨點也似落在陸漸身上,罵道:“臭賊,臭賊。”陸漸任她捶打,苦著臉道:“我本想假裝墜崖,嚇你一嚇,待你著急時再跳上去,哄你高興,萬不料你也跳下來,若非我手快,可就糟啦。”
寧凝聽到這裡,驀地停了拳,扁了扁嘴,哇地哭了出來。陸漸一驚,力貫手臂,喝聲“起”,翻身縱回崖邊,輕靈矯捷之處連他自己也覺訝異,彷彿不論何時何事,一動念頭,身子便能做到,說是心想事成也不為過。
正自驚奇不解,寧凝忽又從後揮拳打來,陸漸大金剛神力已成,寧凝這般捶打,渾似給他撓癢。但無論如何,這少女往日對自己百般憐惜,如今卻似與自己仇深似海,變化之突兀,讓陸漸心中大不舒服,當下虎起臉道:“你幹嗎這樣恨我?”
寧凝淚如走珠,氣苦道:“你,你幹嗎要活著?要是生來便死,那才好了。”陸漸聽得憋氣,悶聲道:“你既然巴不得我死,幹嗎又要救我?”寧凝道:“那時候我還不知……”說到這裡,微露悽然之色,搖了搖頭,又流下淚來。
陸漸焦躁起來,道:“你這人,又不說緣由,總是哭哭啼啼,若有什麼傷心事,我不知道,又怎麼勸你呢?”寧凝冷哼一聲,道:“才不要你勸。”
陸漸心中有氣,說道:“不勸就不勸,如今之計,卻是怎麼上去。”寧凝道:“我不上去了。”陸漸盯著她,怪道:“你不上去,難道餓死在這裡?”寧凝道:“死了才好,活在世上,總是難過。與其那樣,還不如死在這裡呢。”
陸漸見她秀靨慘淡,美眸黯然,說的似非戲言,怔了好一會兒,才撓頭道:“縱然你不上去,我卻非上去不可的。”寧凝咬了咬牙,冷笑道:“是啊,上面還有阿晴姑娘,你怎麼捨得?”
她句句夾槍帶棒,陸漸大感狼狽,說道:“你不還有爹爹嗎?寧不空心腸不好,對你卻還不壞……”忽見寧凝面沉如水,目透寒芒,陸漸與她四目一交,只覺冷到心裡,大覺沒趣,住了口,望著上方,忽將寧凝背了起來,寧凝吃了一驚:“喂,你做什麼?”
陸漸道:“帶你上去。”寧凝怒道:“我不上去。”陸漸懶得和她多說,吸一口氣,運勁跌足,一縱十丈,直抵對面山崖,變相出腳,只一撐,又掠了回來,衣袂破空,嗖嗖有聲,身若電走,在虛空中畫出一個“之”字。
寧凝大急,叫道:“你放我下來。”陸漸此時全憑一口真氣,以攀登天生塔的法子登上懸崖,聞聲哪能答話?寧凝無力搬開陸漸手臂,又氣又急,狠狠一口咬在他肩上。陸漸痛得將頭一縮,幾乎岔了真氣,所幸至危之中,隱脈劫力又生,於顯脈紊亂之際轉化為真氣,又將真氣逼入正軌。
陸漸定住真氣,揮袖後拂,一股內勁凝如實質,撞中後方崖壁,去勢轉急,化解墜勢,但覺寧凝仍然咬著不放,竟似發了狠,要生生咬下自己一塊肉來。
陸漸既覺吃驚,又覺迷惑,心道:“她一貫溫柔解人,怎地這當兒幾句話不投機,就似變了一個人?”當下咬牙忍痛,渾當那塊肉沒長在身上,箍緊寧凝身子,運足一口真氣,幾個起落,驀地一個筋斗落在崖頂,又向前衝百步,才將寧凝放開。
寧凝這才鬆了口,望著陸漸肩頭血紅牙印,既是傷心,又覺自責,哭道:“你幹嗎救我上來?何不讓我死了,豈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