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玄去的遲了?
靜言一無所知。
等到她從各色來路不同的小道訊息裡得知那個滿嘴嚷著要替燕子報仇雪恨的瘋漢的下場時,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北疆深秋第一場大雪亦是毫無徵兆的來了。
裹緊身上的斗篷,靜言默默的站在西院後罩樓旁小跨院的門廊下。雙手抄在棉手籠子裡,靜靜地看著站了一地的賣藝人。
那些雜耍班子或戲班子裡的女人們,一個個木著臉,眼睛緊緊的盯著負責發放銀錢的小丫頭。夏菱執筆在一本名冊上勾畫,夏荷低著頭嘴皮子嘟嘟囔囔的點著手中的銅錢。
叫到誰,誰便上來領取自己那一份,眉開眼笑。
那中年漢子原來叫做王長安,長長久久,平平安安。
聽說金燕姐妹是他收養的,情同父女。
王長安是這雜耍班子的班主。
“姑娘,眼瞅著入冬,您看雪下得這麼大,容我們再留一宿,等雪停一停才好走,啊?”一個老婦仔細將碎銀與銅錢揣進懷,眼巴巴的等著靜言答覆。
夏菱抬起頭,“我們姑娘說了不算,是大總管吩咐今日便將你們都打發出去,沒得商量。”
老婦舔了舔嘴唇,“那晌午飯可還有?”
一旁的夏荷有些不耐煩,“不是給你錢了麼?去城裡買碗酒水熱熱的吃了不比什麼都強?”
老婦訕笑道:“是是,只不過從今往後班子能不能再拉扯起來還不知道。這一點錢,過冬都夠嗆。兩條人命,若是傳出去,旁的人……”
夏荷眉毛一挑,“什麼旁的人?要傳也是你們傳。我把不好聽的先說了,你們的名字我們可是有的,真要是外頭風言風語的傳起來……就把你們一個個全捉回來!”
靜言皺起眉頭低斥了一聲,“夏荷!”
轉身面向那老婦說:“大家在府裡辛苦了許久,雖是最終出了這麼兩件事,但按道理也應該好好酬勞大家一番。”
說罷便讓夏菱把冊子交給她,吩咐道:“你叫後廚預備幾桌像樣的席面兒,就說是我讓的,要用什麼讓廚娘來支兌。”
院子裡一群女人聽了都是千恩萬謝。
靜言臉皮薄,說完便扭開頭不再言語,卻見牆角有個婦人獨自站著,垂著眼睛面色蒼白。
招來一個小丫頭,靜言悄聲問:“那人是誰?”
“回姑娘,那便是王班主的女人。”
靜言猶豫了一下,步出前廊。夏荷立刻從小丫頭手裡接過一把傘替她撐著,“姑娘要問話我把她叫來便是了,地上有雪,別溼了鞋襪,回頭要著涼。”
靜言搖頭,“對未亡人理應尊重些。”
衛玄送來的銀錢匣子裡附有名單,其中王班主的女人額外要多給。
夏荷將那一小包銀子送到婦人面前時,那婦人冷冷一笑,也不謝,也不抬眼皮,劈手奪過來往袖子中一塞,又變回剛才那副模樣。
夏荷張嘴想說什麼,卻見靜言瞪她,便乖乖的退後一步。
靜言輕聲說:“這位嫂子,天寒地凍的,你先回屋歇一歇,等過會兒吃了飯便可以走了。王班主的事兒……請節哀。”
那婦人又是冷笑了一陣,眼皮子一翻,“哀什麼哀?金燕那小娼婦原就是個浪貨,仗著長得好眼睛裡便不夾人。一心惦記著攀高枝兒,耍個火流星還要在臺上拿眼睛四下勾搭。當家的只拿她當個寶,做下那些醜事以為我不知道呢!這兩個男盜女娼,死得好,活該!”
靜言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只聽那婦人還不罷休,叫罵聲越來越大,說的話也越來越不像樣。
先前領了銀子四散在院子裡的女人們都圍過來瞧熱鬧,見靜言轉身便讓開一條小道。
穿過這些女人們中間時,靜言聽到嗡嗡的竊竊私語,“早就看那兩個丫頭不是什麼好貨,死了的那個成天幾件好衣裳花搭著穿,聽說妹妹還腆著臉管人家要錢……”
靜言只覺早上喝的粥都要嘔出來一般。
匆匆離開跨院,迎頭便看見王廚娘正賊眉鼠眼的跟一個小廝嘀咕著什麼。看見靜言來了,那小廝便跐溜一下跑了。王大娘臉上堆著笑,“喲,好善心的姑娘,菩薩似的給那些女人置辦席面兒,她們也配麼?”
這便是笑著打人一悶棍。
靜言正是心頭堵著火氣,當下也不客氣,冷著臉道:“夏荷,西院管事賞人幾桌酒席也有人嚼舌根?還是說這是件了不得的事,要東院彌朗閣下了票子才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