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都不得安睡。各位放心回去休息吧,我與魏大人在此守著。”
兩人一想也對,楊檁是個“嚴於律己,寬於待人”的上峰,恨不能大大小小的政務全部親力親為,他這一死,再不比以往,所有事務都落到他們身上,不可謂不重。再說,將近年關,有很多公務要處理,總不能叫一匹馬把他們都耽誤在這裡。
彭佑看著呂長史與王韶音神色,冷笑,“上峰被人刺殺,案子若不能破,兩位怕是以後都不用操心蘇州政務了。”
王韶音慣常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樣子,渾不在意他怎麼嘲諷,心裡定了主意便直接起身告辭,呂長史卻是心中不虞,不管怎麼樣,他與楊檁同是白衣起家,如今對方落得這個結局,他內心深處頗有點兔死狐悲之意,可他是真看不上彭佑這副尖刻嘴臉,好像全世界都合該圍著楊檁一個人活似的!
不管心裡頭如何想,呂長史卻沒有將情緒帶到面上,“就算這官做到頭了,也得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不然愧對百姓,朝廷給的俸祿終歸吃得虧心。不過本官相信以小崔大人的本事,必會將那兇徒繩之以法。”
他能順當當混到今天,這點涵養還是有的,更何況還是當著監察司官員的面。
彭佑臉色越發難看,心中越發恨這起子小人,大人在時一個個見天的往跟前湊,恨不能躬身牽馬貼身奉茶,現在呢,人尚未走遠,茶已涼透!
這世上的人,皆是如此涼薄!
“彭司法。”崔凝見他看著呂長史離開的背影,目光中竟然露出一絲怨毒,忍不住道,“你到底想不想破案?”
彭佑愣了一下,旋即皺眉,“此話何意?”
“方才我去護城河邊看過,發現屍體的現場被破壞殆盡。我想你應該是第一時間趕到那裡吧?保護案發地點知不知道?你把現場勘查一清二楚了?沒有漏掉任何蛛絲馬跡?”崔凝看著他,有些惱怒,“我原以為你報仇心切,會比旁人更加盡心盡力,可再這樣下去,真是讓人懷疑你是不是也參與謀殺了!”
“你!”彭佑額間青筋驟然暴起,面目猙獰,可是又實在找不到理由去反駁她的話。
崔凝彷彿還覺得刺激不夠似的,繼續道,“我一個初出茅廬的人都懂的事,統管一州司法的彭大人竟不懂?”
當年被盡屠師門,朝夕驟變,可恨她糊里糊塗,一個人什麼本事都沒有,白白失去許多查詢線索的機會,現在終於慢慢能夠摸索碰觸這些,卻比當初更艱難,可這彭佑明明掌握一州司法,巷口的血都還沒有被連日陰雨沖刷乾淨,他不能抓出兇手就罷了,竟然還糊塗添亂,簡直不知所謂!
“你……你不懂。”彭佑頹然垂下雙肩,彷彿一隻木偶被切斷了提線,不知是評判崔凝還是安慰自己,神情似哭似笑,“你怎麼會懂人生死離別之痛,世間的人,多是涼薄,你看,大人的血猶在,捲雲還在等,呵,旁人還不是好酒好菜,活的自在,哪裡還會記得大人的好?都是沒有心肝的……都沒有心肝……”
懂不懂,她也不知道,可是已然嚐盡箇中滋味。
她只是偶爾想起那晚的血影火光時才會面臨崩潰,然而很快又能恢復,究竟是學道之人輕生死,還是她天生涼薄?她……果然是個沒心肝的人吧……
就在她入墜冰窖,渾身冷得發顫的時候,左手被一隻溫熱的大手包裹住,溫暖透過面板傳進身體,像黑暗裡乍破的一線曙光,也像溺水之中拽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既然如此,煩請彭司法找個合適的地方靜靜體味生死離別之痛,要瘋癲還是要發狂都隨你,莫要給巡察使破案增加難度,畢竟楊別駕待你不薄。”
低醇冷靜的聲音,叫崔凝心安。
彭佑視楊檁如父,驟失至親,這種反應是人之常情,魏潛也不是個不近人情的刻薄之人,因此先前把他的失誤看在眼裡卻並沒有苛責,可誰叫崔凝難受,就是在戳他肺管子,他自然也毫不猶豫的往對方最痛的地方扎。
“是我言辭過激,抱歉。”崔凝冷靜下來,知曉方才一時觸動,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
她與彭佑本不熟,公事公辦也就是了,又何必交淺言深。
“你沒錯,不需要道歉。”魏潛面無表情的看著彭佑,“於私,你與楊別駕交情甚篤,不能為他報仇,是為不義;於公,你身為一州司法參軍事,非但不能冷靜破案,反因私人情緒屢屢失誤,是為失職。認真追究起來,判個停止查辦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