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颺沒有等太久,便聽見帳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崔凝臉色慘白著走出來,腿腳虛軟的扶著牆站在他不遠處,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麼,卻沒能發出聲音。
謝颺側首看向無措的少女,垂眼,聲音低啞,沒頭沒尾的說句,“這裡是西市,現在是戌時末。”
崔凝現在腦子一片漿糊,聞言兩眼懵懵的望向他。
“從朱雀街到西市,至少大半個時辰,也就是說你躺在這裡還不超過兩刻。”謝颺向後靠了靠,斜支著腦袋看她,“你究竟是瞧不起我,還是在瞧不起你自己?”
“嗯?”崔凝一時沒有想通這和瞧不瞧得起有什麼關係,但明白,他這是在向她表明,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頓時放下心來。
謝颺藉著不怎麼明亮的光線看見她的神色變化,似是自嘲一笑,“你倒是相信我,就不問問為什麼?”
崔凝從善如流,“為什麼?”
謝颺卻未曾回答,沉默片刻,揚聲道,“來人!”
小廝匆匆跑來,“郎君。”
“送她回崔府,今日之事不許向任何人提起。”謝颺道。
“是!”小廝應聲,看了崔凝一眼立刻垂下頭,“崔二娘子請。”
“表哥......”崔凝遲疑了一下,見他平靜的表情背後卻彷彿有什麼東西要爆發一般,又因心情放鬆之下身體受到香味的影響,令她感覺十分不妙,心知眼下不是詢問的好時機,便果斷不在糾結,咬牙拖著虛軟的腳步離開。
隨著崔凝的離開,屋內再度陷入死寂。
隔了許久,他忽的抓起面前的香爐,猛然摔出門去,精巧的爐子頓時四分五裂。
“蠢貨。”低啞的聲音彷如淬了冰,一貫如昭昭日月的模樣此時亦如深不見底的寒淵,眸中殺氣四溢,異常狠戾。
門口響起輕而繼續腳步聲。
二夫人身邊的婢女匆匆而來,“郎君怎得放崔二娘子回去了?”
謝颺閉上眼睛,情緒漸漸退去,“轉告嬸孃,今日大禮子清銘記於心,必當百倍、千倍報答。亦會不負所望,不惜一切代價也會讓謝家復起。”
他張開眼,看向婢女,溫和的笑了笑,“可是,若想枝幹壯大,必要剪除一些肆意生長的冗枝,嬸孃日夜盼望家族昌盛,一定能明白我的苦心吧?”
這些話似乎別有深意,但是他態度太過溫和,在雲端的男人難得有絲許溫柔,讓婢女覺得彷彿被垂愛一般,滿心的羞澀與歡喜遠遠蓋過其他,“是,奴婢這就去回稟。”
“嗯。”他輕輕應下。
冗枝。
既要剪除,當然要讓所有人知道它是長壞了的。
而謝家二房便是那冗枝。
兩晉南北朝士族如林,然而幾乎沒有哪個世家大族堪與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比肩,這麼多年來謝氏人才輩出,即使如今一時人才凋零,亦沒有人會否認謝家的地位。
當權者要打壓門閥士族,就連如今正煊赫的崔氏都要尋求自保,他又憑什麼帶著一個徒有名望的老士族重回巔峰?
“不破,不立。”隨著話音,似低吟又似嘆息般從薄唇開合之間溢位,壓抑卻更加勾人心絃。
那邊,崔家眾人備受煎熬,明明急的要命,卻又不能大張旗鼓的找,一撥撥人回來,都沒有帶回任何訊息。
堂屋,崔玄碧臉色黑沉,其他人亦是惴惴不安。
崔道鬱忍不住道,“父親,要不派人搜查吧,名聲哪有命要緊!”
他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已方寸大亂,可其實心知肚明,對於他們這樣的家族來說,有時候名聲遠比性命更重要。
他們崔氏固然不會靠女子去博取前程,但是士族之間總要聯姻,自家女孩傳出這種事情,若是不處置,這叫旁人如何看,以後崔氏女如何自處?
“回來了!二娘子回來了!”小廝歡喜的跑來通傳。
崔況霍然起身,“人呢?”
小廝道,“二娘子說回去梳洗一番再來向郎君夫人請安。”
崔玄碧見小廝面色沒有什麼異樣,心知就算發生什麼事,崔凝也未曾在人前露出端倪,於是放下心來,故作不悅的道,“都是做官的人了,玩心還是這樣大,教一大家子跟著提心吊膽,讓她明日自己去到祠堂領罰!”
在場沒有一個蠢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崔道鬱連連道,“自當如此,自當如此。”
淩氏急忙起身,“我去看看她。”
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