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鑑肅容道:“為了少主,我等死而無憾。”
“你們無憾!我有!”易鋒寒眉毛一挑,洪聲怒道:“你們把我當做什麼人?貪慕富貴、不顧下屬的小人?!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們因我而遭受不幸!嘿,凡事未慮其成,先思其敗,易天行在蜀州建立軍政體系,以他的性格,不會集中權力於己身,你去蜀州助他,不僅可以一展所長,而且可以獨擋一面、發展自己的勢力,等你站穩腳跟,以後萬一我們在渭州立足不住,也有一個退路。”
司空鑑愣了一下:“少主的意思是……易天行建立軍政系統,卻不自己牢牢把控?”
易鋒寒撇嘴道:“那當然,我這個結拜大哥的個性想法,我最是清楚。他終日嚮往著邀約同好雲遊四海,覽盡天下秀麗山川、珍禽異獸、奇花異草,交遍天下朋友,吃遍天下美食,會遍各派高手,管遍天下不平,根本就不喜歡待在屋子裡面處理軍政國事。”
司空鑑愕然道:“那麼他何不跟隨你們一起逃離蜀州,過他嚮往的生活?”
“因為他是個怪胎!”易鋒寒呵呵笑道:“他雖然嚮往隨心所欲、逍遙自在的生活,但是又認為人生世上,不同禽獸者,群居而互助、積識而傳承、合力而聚強。我們自從出生以來,養育教誨,皆父母之恩、師長之力、前賢之遺、百姓之勞、國家之功,所以長而有成,必須為國為民盡一份心力。因此一直認為,要過自己的生活,前提必須是把自己從國家人民中受到的恩惠還給這個社會,否則心中有愧。基本上,他把為國出力當成一件不喜歡卻又必須完成的責任,一旦他覺得自己的付出,抵得了這個社會的給予,他就會撒手不管國事。”
司空鑑莞爾道:“還有這種人?”心中對於易天行不禁產生了一絲好奇。
易鋒寒點頭道:“更誇張的是他在諸子之中,最傾向於法家學說,認為皇帝只不過是國家這個機器的一個樞紐,缺了固然不行,但是隻要整個機器的連線緊密、聯動順暢,只要是個圓棍子就可以當軸用。”說著微微一笑:“你覺得他喜歡當棍子?”
司空鑑目瞪口呆地道:“他怎麼會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君是天,臣是地,天威不可冒犯!怎麼可以用什麼棍子軸承作比?屬下聽說法家乃是權術之學,把君主立於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與少主所言似乎不同。”
“書是死的,人是活的。學說不會思考,人會。何況法家因為處事強硬、手段狠毒,得罪人太多,很多傳言都過於偏頗,當然,法家重權重勢重術,非常容易被人利用,而很難按照純理論的方式運作,遭人詬病也非一點道理沒有。”易鋒寒道:“其實我在蜀州,也聽過法家學者授課,法家的尊君,並非提倡國君隨意妄為,而是提倡靠一整套嚴密的國家體系來維護皇權,皇帝什麼都不用做,但是臣民不敢不盡心盡職為國效力,這就是法家的理想。試問不用做事的人,張三可以,李四有何不可?易天行說話一向陰損,我轉述說皇帝是棍子都算委婉的了,他的原話是皇帝根本不算人,就是一個國家不可缺少的零件,放個人跟放頭豬崽那個位置沒有區別,舊了就該換,爛了就該扔。”
司空鑑皺了皺眉,略帶不滿地道:“少主怎麼會結交這種妄人!”
易鋒寒昂起頭,悠悠地道:“世兄知道我最懷念蜀州什麼?”
司空鑑一臉恭敬地道:“當是千戶。”
易鋒寒搖了搖頭:“先父教誨,豈因國土而異?我最懷念的,是蜀州的學風。當今之世,九州各國皆持一理,唯獨蜀州能容百家之學,時有新論。”
司空鑑不以為然地道:“世事紛雜,各持一詞,必然流於口舌之爭,不但不能解決問題,還會擾亂國君的判斷。君上無主,民焉從之?”
易鋒寒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人之立身立命,與其靠聖人指導,不如靠自己分析。君主開啟納諫之門,才能在結黨群臣的矇蔽中聆聽到真實的國情朝事;國家開啟暢言之門,才能培育出才思敏捷、敢言敢行的英才。眾說雖然紛紜,但是隻要認真分析其中利弊對錯,就算不會選擇到最正確的主張,也絕對不會選擇到最錯誤的主張。但是如果執於一端,以一人之得為天下之得,以一人之失為天下之失,必然會給國家帶來災難的,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永遠正確、永遠不犯錯誤的人,即使是聖人!”
司空鑑沉吟片刻,仍然搖頭道:“屬下只知道效忠主上,才是一個武士應有的操守,輕慢國君,罪不容誅。倘若只是透過百家爭鳴來開拓思想,屬下倒還能夠接受。”
易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