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問我,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想了想然後告訴他,因為我殺了自己的愛人。
他突然的笑。
你比我幸運,他說,我的愛人。。。殺了我。
我們熟識起來,他的話漸漸多了,上天入地,他似乎知道許多,卻不樂意顯擺,只是一層層的剖開了來,往往一句話就能發人深省。
我喜歡他說話的樣子,神氣飛揚,不同於平日安靜平和的他,讓我隱隱想起一個人,很久很久以前他把我從妖獸手裡救出來,我所見的就是那樣的表情。
而現在,那個人還在,那樣的神情我卻是再也見不著了。
幾天後我向他告別,我已經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他還是靜靜的坐在那裡,彷彿早就預料到一般。
我說如果還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
他沒有說話,連笑容都沒有。
然而在我轉身的瞬間,他叫住了我。
“如果可以,你。。。還是忘記的好。”聲音出奇的清徹,“金蟲盞幫不了你什麼。”
忘記。。。。輕輕嘆息,忘記了一切,就能夠幸福嗎?
回頭問他,那你呢?你可曾忘記?
他淡淡的一笑,我已是一個死人,死人是不會記得什麼。
靜靜的看了他一眼,我轉身離開。
如果。。。真能選擇忘記,我一定還是不會願意。
身體深處被烙上的痕跡,痛楚深入骨髓,捨棄了,就如同捨棄我自己。
這是對我的懲罰。
我親手殺了他,作為懲罰,我要在以後的日子裡,不停的思念他。
如果忘記了這個痛,我將不再是我自己。
鳩來過找我,問我為什麼不去死。
也虧他能找到。我一日換三個地方,臉上的面具堆的比城牆還厚。
他眼裡的神情象是恨不得把我撕個粉碎。
我知道他恨我入骨,我不怪他。
我們都一樣,思念那個人,卻再也見不到他。
我告訴他我不會死,那樣太便宜我了。我只配一直痛苦下去,痛到死的那一天,直到身體腐朽,再也記不起來曾經發生的事。
他恨恨的看我。
你最好記住自己說的話。他這樣說。
我只是笑,臉上蒙了張死人皮看不出來,但我一直在笑,直到他走了我還在笑。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對?
可是我還是服下了金蟲盞。
那繭蠢蠢欲動,在身體裡面化羽成蝶,一點一點的吞噬著我的噩夢。
莊周夢蝶,究竟是他化作了蝴蝶,還是蝴蝶化作了他?
意識一點點消逝,從靈魂深處慢慢腐朽。張開翅膀,從絕頂迎風而下。身體在空中飛舞,飄浮如一篇落葉。
蝴蝶侵蝕了我的夢,而我,將在睡夢中慢慢死去。
被燕翎所救的時候,身體在本能的抗拒。每晚被他抱著輸入生氣,金盞之毒被一絲絲抽去,卻始終不願醒來。
這樣的自己,沒有資格被愛,也沒有資格再去愛人。
想起很久以前在炎月沙漠遇到他,兩個人為了一把劍大打出手。最後使了詐將劍搶到手,他咬著嘴唇瞪了我半天,末了撂下句狠話。
你給我等著,他說,總有一天本公子要連人帶劍的奪過來。
我笑,驕傲的抬著眼睛看他,我等著你。
當時以為只是一句玩笑,後來的見面也是見一次打一次。
直到師父要將我送去無相城,那天他紅著眼跑來找我,要我跟他一塊走。我拒絕了,他跟我大吵一架,回了天啟城,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所有的一切,都從那一天開始。
師父迎娶星月城城主司徒朗月,而我,被當作人質,送去了無相城。
二
一直以為跟萱漠冷的初遇是在那個櫻花飛舞的黎姬湖畔。
那天師父剛宣佈要與司徒朗月成親,而我,臉色蒼白,跌跌撞撞的從華羅殿走出來。
雖然是早已預料的結局,聽到的瞬間仍然難過的不能呼吸。眼前一片黑暗,心裡很痛,明明痛的象要馬上死去,卻偏偏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腳下無意識的走著,卻不知道要去哪裡。
然後抬頭時,他就立在眼前,一襲白衣,長長的頭髮隨風飄動,輕柔如絲如線。
眼神模糊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得他在笑,好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