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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

薛玉霄想了一會兒,還真沒想出來是誰。她拿起銅挑,將床幔撥開,露出面前的這位郎君。

床幔滑向兩側。

沒有了這片布料阻隔,薛玉霄這才發覺兩人的距離竟然這麼近。

他蓋著鮮紅的蓋頭,坐得端正,穿著男子出嫁的硃紅吉服。即便她的呼吸已近到能夠感知,他還是沒有動,連在這片鮮紅豔光底下喘息的聲音,都那麼輕、那麼疏冷。

“薛玉霄”曾剝美郎君的人皮取樂,嫁給她,沒有不緊張的。

哪怕他的呼吸聲已經被壓制得如此低微平靜,但她還是能從這隱忍的頻率中感覺到恐懼。

薛玉霄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寒冷香氣。

銅挑伸進蓋頭底下,掀起了這塊紅布。在濃重的豔色下方,她跟一雙冰涼的、霜雪般的墨眸對視,燭光映照出凝如清冰的眼。

薛玉霄維持這個動作,靜默了片刻。

……好,美麗。

她無法拿“英俊”或者“漂亮”來形容,人類對美好的事物最原始的反饋,就是覺得“美麗”。

他過分安靜,像沾滿了一身糜爛紅花的冰雪。這件吉服不襯他,可越是不襯他,就越顯出他清冷的眼、挺拔如松柏的身段,還有滿身彷彿不在人間的寒氣。

“……裴飲雪。”薛玉霄下意識地低聲呢喃。

這本書的男主,裴飲雪。

河東裴氏的庶出長子,出生在三九時節,自小身患一種怪病,身體髮膚寒涼如雪。深居簡出,少與人來往。

就在薛玉霄念出他的名字時,裴飲雪也在凝望著她。

跟她的名聲截然相反,薛三娘有一張相當溫柔嫵媚的面龐。

“好像就是從這天開始……”

薛玉霄話音一頓,在心中補充,從這一天開始,裴飲雪落到她手裡……期間的種種可怕折磨不提,只說結果:家破人亡、自己廢了兩條腿、不能生育,就算最後女主尋遍天下名醫都沒能治好。

薛玉霄不著痕跡地看了他的腿一眼。

她扔下銅挑,坐在一側,試探著跟他對劇情:“你家主君還算有眼光。”

裴飲雪跟其他士族女郎早有婚約,因為在一次宴席上,“薛玉霄”聽說他天生身體寒涼如冰,十分好奇,向河東裴氏索要——聘禮很是豐厚。於是裴氏主君做主,悔婚另嫁。

裴飲雪只是庶出旁支子弟,沒人會為他出頭。

他聽了這句話,垂落的細密眼睫微微抬起,聲音冷淡如冰:“眼中只有阿堵物,也算眼光?”

阿堵物指的是錢。

似乎對上劇情了?薛玉霄的半顆心都放回了肚子裡,起碼這個節點才算剛剛開始,女主人都不在京兆,她們兩人的鬥法也就無從談起,不過這樑子是已經結下了,那個被悔婚的婚約物件,自然就是女主。

“可你就是用阿堵物買來的。”薛玉霄道,“五萬錢,兩百匹絹,頗有身價。”

在濃豔的吉服袖中,他的手指陡然收緊,指節繃得發白。

“這是很多郎君一輩子都掙不到的身價。”薛玉霄起身,從食案上拿起空杯,自說自話地倒了兩杯酒,“上一個身價比你高的郎君,我將他的皮剝了下來,做了一面鼓。”

原主可是真幹過這事兒。薛玉霄放在嘴上說說,藉此嚇唬嚇唬他,最好能讓男主害怕得安分點兒。

裴飲雪凝視著她,沉默不語。

薛玉霄將玉石酒器送進他的手中:“之前我醉了,合巹禮沒與你喝。”

東齊的婚俗當中,合巹禮原本是用纏著絲帶的瓢來共飲,因為郎君們大多不勝酒力,逐漸改為玉杯,儀式中跟交杯酒頗為相似。

裴飲雪望著她道:“薛三娘子,在下……”

他沒叫妻主,這犯了忌諱。

薛玉霄:“你有話說錯了。”

裴飲雪再度靜默。他看著薛玉霄挽了一下袖子,玉杯繞過來,她滿不在意地一飲而盡,並未追究他方才的失言,彷彿他預想當中的雷霆之怒根本不會出現。

她在想什麼?

薛玉霄補完了合巹禮,將溼了袖子的外披脫下來。東齊的女子服飾不算繁重,銀灰色的外披一脫,露出她肩上薄如飛煙的輕紗。

她沒察覺,在現代時冷了就穿熱了就脫,常識還沒同步跟上來,跟著爬上漆木床。

裴飲雪呼吸一滯,一道豐盈年輕的女子身軀就從身側掠過,很隨意地伏在床上,嘗試般地滾了滾大床。

床板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