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坐在炕邊上對兒子道:&ldo;大寶,這是你爹,親爹,快叫一聲來。&rdo;那孩子眼珠子略動了動,剛張嘴就是一連串的咳嗽,直到咳出了血來,石氏忙給他擦了,喂他喝了些水下去,才勉強壓住,卻仍喘息不止。石氏道:&ldo;生下來沒多少日子便落下這個病,請醫問藥不知折騰了多少年,也未見好轉。&rdo;說著又恨恨的道:&ldo;都是那沒用的老殺才,不捨得使喚銀子,卻耽擱了孩兒的病,如今既你這個親爹來了,便有救了。&rdo;杜文秀瞧著炕上的病孩子,不禁暗裡琢磨,這婦人是個煙花水性兒,既跟自己這般,也難保跟旁人不乾淨,不定那個野漢子的種,這會兒尋不到主,卻當自己成了冤大頭,哪有這般便宜之事,只如今若說出來,恐這婦人要與自己辯駁,這裡左鄰右舍的,真鬧起來恐落不得好去,傳到千戶大人耳裡,還不知怎樣,倒不如先哄她安了心,待回去再想法兒擺脫開她就是了。想到此,從袖袋中取出幾錢銀子,交在她手裡道:&ldo;匆忙中也未帶多,這些你先拿去與他瞧病,待我回去使徒弟再送些來,這會兒卻真要走的。&rdo;五娘見他說的情真意切,以為他念著舊情呢,便應了,依依不捨的送他出了門,迴轉來,才想起老徐頭還在柴房裡頭呢,橫豎自己挪不動他,便也不再理會,徑自收拾了,上炕睡了。不想半夜卻下起了大雨,這立秋的一場大雨傾盆而落,直下了半宿,想那柴棚裡沒遮沒擋,便是個有個棚子也壞了一大半,雨水澆下來,積了有半尺深,石氏一早起來,開了門才想起老徐頭,忙去柴棚裡瞧,只見老徐頭直挺挺躺在泥水裡,兩眼瞪著,一臉青紫,竟活活溺死了,那模樣猙獰無比,好不怕人。石氏急忙出來,剛想要喊人,忽想起,若被外人瞧見,告訴了顧府裡的大姐兒可不壞了,別瞧大姐兒不認老徐頭這個爹,畢竟是親生骨肉,如今大姐兒正得意,那顧員外豈是好惹的,若追究起來,打自己一個謀害親夫,哪還有個好。想到此,忍著心中懼意,進去拖拽老徐頭,吃奶的力氣都使喚上來,才勉強把老徐頭拖進屋去,洗淨了頭臉的泥水,把衣裳換了,又收拾了柴棚院子,這才去門上嚎哭的嚷嚷起來。她一嚷嚷,旁邊酒肆的婦人先聽著,忙招呼了鄰舍過來,進了屋,一見老徐頭在炕上躺著,身子都僵了,臉色青白紫脹,便知死了一會兒了,不禁暗驚,這兒昨個還是個大活人,怎這一夜的功夫就沒了。再去瞧石氏,坐在炕沿邊上指天罵地的哭喊:&ldo;你個沒良心的漢子,昨個我不過數落了幾句,也是為著大寶,不想你就撒手走了,可讓我們孤兒寡母今後靠誰去,你個沒良心的漢子,我的老天爺啊!你怎麼不睜睜眼,今後可讓我們娘倆怎樣過活……&rdo;說著撲到老徐頭屍身上大哭大鬧。鄰居瞧著著實不像話,忙拉拽著勸起來,酒肆的婦人道:&ldo;既人都沒了,你便哭死也沒用,自當好好料理了喪事,如今天熱,這死人可放不住。&rdo;石氏聽了抽搭幾聲道:&ldo;如今我哪有什麼主意,卻還要鄰居們多幫些才是。&rdo;那婦人道:&ldo;老徐大哥膝下也只一兒一女,你家大寶那個身子,炕都起不來,也指望不上,卻要知會大姐兒一聲才是,怎麼也是她親爹,她如今又體面,顧員外若出手幫著,你還愁什麼?&rdo;石氏一聽險些嚇死,心道躲還躲不及呢,還湊上去不成,剛要辯駁,那婦人已使夥計到顧府送信兒去了。石氏一見木已成舟,暗道那丫頭如今狠毒非常,便是她親爹死了,也不定來不來呢,再說,便是她來了,自己咬死老徐頭半夜死的,她還能如何。再說回頭說大姐兒,因昨兒顧程出去吃酒,家來的晚了,大晚上被他攪合的錯了盹去,又聽見窗外雨打芭蕉的聲兒,越發勾起了心裡的煩事兒,怎樣也睡不踏實,至天明才略合了閤眼,這一早起來就沒精神,連飯都不想吃。奈何顧程卻盯著她吃了一碗粥,過會兒又逼她吃了保胎藥下去才罷休,剛要出門想去鋪子裡悄悄,不想旺兒蹬蹬的跑了進來。進來略瞥了大姐兒一眼才道:&ldo;剛城南酒肆的夥計來門上送信兒,說那老徐頭昨兒晚上去了,讓給姑娘報喪呢。&rdo;顧程愣了一下,暗道,怎麼死了,前些日子不還好好的,卻撇頭去瞧大姐兒,徐苒也是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旺兒嘴裡的老徐頭,就是她那個混賬便宜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