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銘洋的身體順著門的開啟往裡倒去,整個上半身傾入了門後的黑暗裡。遠遠看去,門的背後隱約站著一個人,扶住了傾倒入內的霍銘洋,似乎貼耳對他說了一句什麼——只停了一瞬,他整個人忽然又往外飛了出去,重重地跌回到了路燈下!
門無聲無息地闔起,就像是從未開過一樣。
“少爺……少爺!”受傷的保鏢們再也忍不住,踉蹌著衝過去,扶起了那個昏迷的人——霍先生早就有嚴令,任何人都不得接近這裡。今天少爺不聽勸阻,一意孤行地擅闖進來,居然落得這樣的下場。他們不敢再動,只是合力將昏迷的人抬起,放回了巷口的車子上。
在車門關上的時候,霍銘洋從短暫的昏迷裡甦醒了過來——恍惚間,他眼前還浮動著幻象,那是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似近實遠,帶著熟悉的荒蕪而溫暖的氣息。
事隔多年,他依舊記得那個虛無遙遠的世界,記得那似乎要劈開靈魂的痛苦,記得那種絕望和不甘,以及那矗立在天地間的似乎隔斷了一切的門……一切都歷歷在目。然而,她的臉卻沉浸在一片空無的蔚藍色裡,再也看不清楚。
就如母親一樣,永遠消失在他記憶的深處,甚至不能再去回憶。
——因為那樣的回憶,關聯著徹骨的痛和黑。
“少爺,你沒事麼?”司機在前座轉過身,手裡提著急救包,聲音在他耳邊迴響。他睜開眼睛,搖了搖頭——脖子沒有斷,四肢也都在,唯獨耳朵裡有“咔嚓”的輕響,耳道內的軟骨似乎斷裂了,在鼓膜旁搖來晃去,如同一個鈴鼓。
哈……他忍不住輕聲地笑了起來。居然還沒有死麼?當今夜下定決心,要不顧一切地闖入那扇門內的時候,他其實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對於一個死了一次且對世界無所留戀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是可以畏懼的?可是,他在直闖到那一扇禁忌之門的時候,居然活著回來了!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有些奇詭。
是的……是的!即便是“那些人”,也是不敢輕易殺自己的——他是母親用生命交換回來的,和“那個世界”有著契約!
“銘洋?銘洋!”衣袋裡傳出細微的聲音,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抬起手按住了胸口——那裡有硬硬的一個方塊。那個在失去意識之前掉落在地上的手機居然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口袋裡,還處於通話中的狀態,一直未曾切斷。
他拿出手機,放到了耳邊——那頭的人正在如獅子般地怒吼:“快!阿豹,通知所有人!立刻啟動直升機,帶上人手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口道:“我沒事,父親。”
然而剛一開口,耳邊就響起了輕微的“咔嚓”的一聲,彷彿玉石的驟然碎裂。他迅速地伸出手,接住了某件東西,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銘洋?!你……你真的沒事?”那個聲音裡透出難得一見的驚喜。
“嗯。”他虛弱地應了一聲,看著落在掌心的東西。
“那就太好了……”那個男人鬆了一口氣,“讓老白立刻帶你回來!如果半個小時內不安全帶你回來,我就殺了他全家!”
“那你先殺了老白全家吧。”他苦笑著,眸子裡暗紅色的火緩緩熄滅,低頭看著自己手心裡的那個碎片,“我要先去一下範醫生那裡,只怕今夜都回不去了。”
“什麼?”那個聲音有些緊張地問,“你不是說沒事麼?”
“是沒什麼大事,”他用兩根手指捏起了那片柔軟的東西,放在眼前端詳著,低聲道,“只不過剛才摔了一跤,臉裂掉了一塊。”他拿起那一片一寸見方的面板,放在自己右邊的顴骨上比了比——掉落了面板的臉上呈現出觸目驚心的焦黑色,然而詭異的是,臉上卻沒有一滴鮮血流出。
“只是臉?別的沒事吧?”電話裡的人還是不放心。
“只是臉。不過,明天不是公司十週年的慈善晚宴麼?”他將碎片黏貼回臉上,淡淡地道,“不連夜把這張臉補好,怎麼見人?”
“……”那個人沉默了一下,低聲道,“那就快去吧,我先給范特西打個電話,讓他趕快準備一下——他的助手馬蒂尼博士在三天前赴京給某高官夫人做全身重造手術去了,他一個人動手術,我有些不放心。”
“嗯。”他應了一聲,漫不經心。
“還有,銘洋,記住,千萬不要再靠近那幢樓半步了!”電話裡的聲音轉為嚴厲,“上次你已經觸怒了那些人,幾乎連命都沒了。要是再度闖禍的話,我也無法保護你了……”
霍銘洋沒有說話,只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