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到這樣一段文字:雲門和尚一次為門下僧人講道,他說:“每個人都擁有一個大光明,如果你想找到這個光明體,你不可能找到,你只感到不但沒有光明,反而一團漆黑。”……我的大光明在哪裡呢?她把書合上問自己,我現在感到我的面前是一團漆黑,光明被黑夜包裹了。光明又是什麼呢?我的腦殼是暈的,我的腦殼無法想問題了。她起床,走到客廳裡接了大力家的電話號碼,通了,仍沒人接。
她再次垂頭喪氣地回到鋪上,又睡了很一氣才進入迷糊狀態。第二天上午八點鐘,她在窗前的一片黑八哥的叫聲中醒了,她的兒子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紅的。兒子說:“媽媽,你的眼睛是紅的。”
她說:“媽媽沒有睡好。”
第十章
她去洗臉漱口,然後坐到弟媳的梳妝檯前整理面容。接著她出門了,她看見兒子和侄兒在操坪裡打籃球,她對兒子一笑就迅速走出了學校。街上陽光燦爛,四月的長沙一派清新明媚,春風穿越著大街小巷,從她臉上掠過。她呼吸了幾口清爽的空氣,上了一輛夏利計程車,她再次來到了大力家門前。她又敲門,一遍又一遍,又把對門的苦瓜臉男人喚了出來,苦瓜臉男人見是她,就又把門關了。她下了樓,這一次沒站在樟樹下,而是站在這幢樓和另外兩幢樓的中間,這樣就可以眼觀四方。她站了整整一上午,以致有人覺得她行跡可疑了,反過來注視著她的行動,她才灰心失望地離開。她又回到弟弟家裡,吃過中飯她睡了一覺,這一覺她睡得很香,她夢見自己是一隻雌鷹,在一片廣闊的草原上飛著,她飛到了一個村莊裡,那個村莊是空的,沒有人,只有雞和狗在房前屋後漫步,後來她飛到一個大廟前,才發現村裡的男女老少都跪在廟裡求神,原來這個村子已有三個月沒下雨了……她是被兒子用毛筆伺弄她的鼻子而醒的,兒子笑她說:“你還睡,要吃飯了。”她起床,伸了伸懶腰,走到窗前,天上一片晚霞,幾隻鴿子從天空中掠過。弟弟說:“你睡了一下午。”
她說:“我剛才夢見自己變成一隻漂亮的鷹。”
“爸爸打電話來了,我說媽媽在睡覺。”兒子說。
她走到弟媳的梳妝檯前梳頭髮,兒子又說:“爸爸等下會來吃晚飯。”
她警覺了,她在鏡子裡看了兒子一眼,他的臉很像田勝,但五官有點像她,尤其鼻子和嘴唇,那就是她的鼻子和嘴唇的翻版。她說:“我不在舅舅家吃晚飯,我就要出去。”
“怎麼呢?”兒子問。
“媽媽有事。”她說。
她收拾好自己後,便出門了。她在一家小飯店裡吃了碗牛肉粉,接著就一計程車飆到了大力住的那幢樓前,這時天已經黑了,整幢樓只有大力家的窗戶是黑的。他到哪裡去了?她滿臉失望地瞧著那處黑黑的視窗想。她似乎感覺到了一股魚腥味從那處黑暗的視窗飄過來,那是大力身上的氣味,淡淡的,猶如海風的味兒,很好聞。在珠海時,大力身上的氣味就沒那麼強烈了,因為海風替代了他身上的味兒。此刻她滿腦殼裝著他們在珠海時的快樂,她覺得他們就像兩條無憂無慮的海獅,在藍天下的海濱嬉鬧和玩耍,沐浴著珠海的陽光,那是從上午九點鐘到下午五點鐘的陽光,陽光裡摻和著海風的腥味、花的馥郁和海邊植物的芬芳,有時候還有一股泥土的漚臭夾帶在這股芳香的空氣裡。她到一處小商店裡打了方為的手機。方為說:“來羅來羅,正好三缺一。”
她說:“大力今天和你聯絡沒有……”
“沒有。他失蹤了?”方為在電話那頭笑笑說,“你那樣關心他做什麼?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擔心的。來,來羅。我們等你,小麗在這裡。”
她去了,那天晚上她在方為家玩了一晚。她無心打麻將,但她需要人和她一起玩,不然她覺得她要瘋了。她的大腦已緊張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她不在乎輸錢贏錢,結果她反而“和”了很多盤,她總是自摸,調將也自摸,小七對也自摸了三四盤。她並沒贏錢的樂趣,她只是感到孤獨,而她們可以消解她的孤獨。方為也贏了點,她的那雙金手總是立於不敗之地,關於情場得意賭場失意的基本規律,擱在方為身上是錯位的。她是個違反自然的人,所以規律在她身上就成了瓦礫。小麗和另一個女人輸得很慘,輸得她們都鐵青了臉打牌,以致鄧瑛覺得和牌和多了群眾關係就急劇下降了。一桌牌打到深夜兩點來鍾,小麗和另一個女人才走,還是小麗的男友開車來接她走的。
鄧瑛留了下來,她現在沒地方可去了,她不想回自己的家,弟弟所在的學校又關了大門,她就留在方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