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下山,往那個山頭走去。到得山上,回頭遠望,就見那條紫江逶迤而來,似要撲入胸懷。顏知府一下子興奮了,豪氣頓生,對身邊的隨從大聲說道,在這裡再建一亭,名字就叫迎紫亭。
不久這個迎紫亭就豎了起來,迎紫亭三個字自然也出自那位顏知府之手。正是陽春三月,鶯飛草長之際,顏知府還揮鍬剷土,在亭子周圍栽下數株樟樹和玉蘭。後來每年的這個時候,顏知府都會帶著隨從上山栽樹,或松或梧或楊或桂。顏知府在臨紫任職數載,興修水利,築路架橋,獎勵耕織,為地方辦了不少實事,深得民眾愛戴。與此同時,兩亭周圍的樹木也慢慢長高,成了一道綠色風景,可說是跟他的政績和政聲相得益彰。據說顏知府任期將滿,就要離開臨紫時栽下的最後幾棵樹都是槐樹,意思是他永遠懷念這兩個亭子,懷念這片茂盛的樹林,懷念這個曾給予他恩澤和施展才華機會的臨紫古城。
典故到這個地方已經結束了,高志強停止了敘述,側了頭去瞧叢林。叢林望著高志強,見他半天沒出聲,就問,還有呢?高志強說,沒有了,你不覺得這個故事已經很完整了嗎?叢林說,我是說,後來的官員呢?他們難道就沒有一點顏知府的遺風嗎?高志強笑笑,只好繼續說道,後來的知府一到臨紫,聽人說起顏知府的舊事,都對顏知府敬愛有加,不免也要學著他的樣子,荷鋤上山植樹。這個傳統就這樣相沿下來,就是到了民國和解放之後,每一位到臨紫任職的行政長官,都會親自上山栽樹。這兩個小山包也挺有意思,什麼樹只要栽下去就往上瘋長,即使是那些在別處怎麼弄也無法成活的樹苗,一旦移植到這裡就會變得生機勃勃,好像是有意要助長這些官員的意氣似的。慢慢的,行政長官上山植樹便不僅僅是植樹了,裡面似已蘊含了一層更加深遠的意義。也就是說,他們栽下的樹木不再只是普通樹木,已經成為他們為官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成為一個十分特殊的象徵。每一個行政長官都知道在一個地方做一任長官的時間是短暫的,能為地方做的事情也極其有限,但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潛意識裡他們或許都想在這一方水土留下自己的一些痕跡,以彰顯自己的建樹。那麼用一種什麼方式最能表達自己的心跡呢?時過境遷,什麼都會漸漸淡化,包括你為當地百姓造的福祉,包括你的政聲。只有你親手栽下的樹會一天天長大,百年千年地聳立在這裡,彷彿是對你為官一任的作為所做的最直觀的註解,雖然並不是每一個在臨紫做過長官的角色都有資本用人格化了的樹木來標榜自己。
高志強這樣隨意發揮著,一旁的叢林聽得入了迷,想不到這個雙紫公園裡還珍藏著一個這麼有意思的故事。她像小學生一樣盯著高志強,高志強已經停止了敘述,她還沒有回過神來。那輪只有夜雨過後才會如此鮮豔的太陽不知不覺已騰出了東方的地平線,將一個雙紫公園映照得格外豔麗。高志強知道他該回去了。他跟叢林道了別,就順著盼紫亭另一面的小徑半跑著下了山包,把叢林一個人留在了上面。市委大院裡此時還很安靜,只偶爾有兩三個打太極的老頭和幾個舞劍的老婆婆在溼潤的林蔭道旁晃動著。時而還有三五位中小學生走過,步履匆匆,悄無聲息。高志強沿著那條寬寬的石子路徑直向常委樓走去,接著上了三樓自己的家。
等高志強到衛生間衝完熱水澡出來,秘書馬前進已準備好了早餐。高志強的家屬在省城沒有一起下來,他的生活基本上由馬秘書打點。小馬結婚兩年多了,但還沒有孩子,時間好安排,每天早上七點左右,高志強還在盼紫亭上,或者正被人堵在門裡,他就進了高志強的屋,給他打掃衛生,準備早點。早點通常有三樣東西,一杯牛奶,一個雞蛋,兩隻德園包子。牛奶和雞蛋是小馬現煮的,德園包子則是從街上店子裡買回來的。如今的德園包子隨處都是,真德園假德園也不太分得清楚,但高志強從小吃慣了德園包子,就認這兩個字。而且小馬也說,他找的是臨紫城裡最地道的德園包子店,人家在這裡經營有好幾十年了,過得硬。
高志強先過去開了矮櫃上的電視,再坐到桌邊開始吃早餐。目光則留在了電視螢幕上。高志強整天在外面奔波,經常是早上從這個屋子走出去,一直要到晚上很遲的時候才回得來,難得有時間去開電視,只有吃早餐這陣子才有可能坐下來看點新聞什麼的。此時電視上正在播放幾條會議方面的訊息,裡面的內容高志強已在昨天的電腦和晚報上瀏覽過了。高志強便收回目光,咬一口包子,客氣地問小馬吃過早餐了沒有?小馬恰從衛生間出來,手上端著一隻塑膠盆,盆裡是高志強剛換下的衣物,他正準備拿到陽臺上的自動洗衣機裡去洗,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