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掛上電話,發現答錄機已經被留言塞爆了,十幾通未接來電,幾乎都是主編王則棟打來的,只有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他不想聽留言,順著不認識的號碼撥過去,發現是醫院的總檯,接線的小姑娘問他要轉哪一個科室,他停一停,告訴對方自己撥錯了。
許平一絲不掛地在客廳的沙發椅上坐了一會兒,陽光把整個客廳都照得透亮,他從未試過這樣大咧咧地不穿衣服在家裡走來走去,但是此時他卻覺得陽光曬在他裸露的肌膚上的感覺非常新奇,好像有無數看不見的小手在撓他的癢。
樓上樓下都靜悄悄的,鄰居們都上班上學去了,連弟弟也不在家。
他第一次被一個人留在家裡,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陽光裡荒涼了。
他站起身,去浴室衝了一個冷水澡。清涼的水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是頭腦卻一點一點清醒過來。
他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扣好釦子,在鏡子前理了理頭髮。
直到全身上下穿著得一絲不苟,許平才重新在電話旁坐下。
按下收聽鍵的瞬間,王則棟的聲音就像獅吼一樣響了起來。
“許平你還想不想幹了?!電話也不打一個就無故曠工!!上午開會全部室的人都到了就你沒來!今天要交校對的稿子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月的獎金是一分錢也別想拿了!你趕快給我回電話!”
許平按下了跳過鍵。
後面的三通留言跟前一通大同小異,王則棟用不同的語句和方式發洩著暴躁的心情,威脅要扣除許平的工資和獎金,讓他這個月去喝西北風。
許平連眉毛也沒皺一下。
第五通留言是醫院打來的,留言非常簡短,請他務必儘快來醫院討論一下手術治療事宜。
許平沒有繼續聽下去。
他洗掉了所有留言,提著包出了門。
他先跑了一趟銀行。附近的工商銀行不管在什麼時間人都很多,排了老長的隊,裡面的空調壞了,這讓每個人的心情都變得很糟,隊伍最前面的老頭不知道為什麼跟櫃檯的工作人員吵了起來,罵罵咧咧地說得很難聽,排隊的人一邊拿報紙扇著風一邊抱著胸冷眼旁觀。到處都鬧哄哄的,惹人心煩。
許平等了一個鐘頭才輪到他。櫃檯的工作人員是剛才同老頭吵架的那個,語氣和心情同樣惡劣,許平隔著玻璃窗看著她,發現她眼眶都是紅的。
每個人的生活都有無可避免的不如意的一面。
賬戶裡存著二十來萬,許平取了一萬塊出來,用黑塑膠袋裹著收在公文包裡,出了銀行。
他伸手招了一輛計程車,直奔人民醫院。
他坐在腸胃科的門診室裡,對面是上週五宣判他得了癌症的張醫生。
張醫生從花框的眼鏡下仔細審視他的表情許久,摘下眼鏡放在桌上,兩手交握道:“本來我們不應該跟你談治療方案的,病人本身不清楚實情,治療效果會更好一些。”
許平想想道:“我父母都去世了,我弟弟智力有問題,什麼也不懂,家裡也沒別的親戚了。”
張醫生點點頭。
“你有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我的?”
“像什麼?” 許平有些茫然。
“一般的病人開始都很難接受自己得癌症的事實,大家都希望是誤診,所以通常會要求進行多次化驗和診斷,有時候還會私下到其他醫院去做檢查。”
許平點點頭。
他低頭沉默了很久,突然問:“大夫,癌症這種病會遺傳嗎?”
張醫生愣了一下才回答:“雖然臨床上沒有嚴格地證實,但是確實有這種說法,尤其是|乳腺癌和肝癌患者的親屬,他們得癌症的機率相對普通人是要高一些。”
許平扯開嘴角似有似無地笑了笑。
“機率高一些並不代表一定會得,關鍵還是要看後天的精神因素、環境因素和飲食習慣。工作太累,壓力過大,飲食不規律等等,都有可能是得癌症的潛在原因。”
許平垂下眼簾。
“最重要的是病人需要明白,癌症並不代表死亡,即時手術治療會有很大的機率痊癒。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放棄希望,喪失信心。”
許平輕輕點頭。
“手術的日期最好早些安排,之後還有化療,你可能需要在醫院裡住一段時間。”張醫生頓一頓, “手術和住院化療的費用不便宜,加加減減恐怕得有十來萬。”
“我明白……”
醫生舒一